梦想

十一月的冷风卷着枯叶在教学楼间穿梭，我抱紧怀中的保温杯，加快脚步向旧楼走去。保温杯里是刚煮好的姜茶，程砚这几天熬夜做模型，嗓子已经开始发哑。

推开天台门的瞬间，一阵木屑的清香扑面而来。程砚弓着背坐在工作台前，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他手里握着一把精细刻刀，正在雕琢一架飞机模型的螺旋桨，眉头微蹙，嘴唇紧抿，连我走近都没有察觉。

"休息一下吧。"我将保温杯放在他手边。

程砚这才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看到我，他紧绷的表情稍微松弛："几点了？"

"晚上十一点半。"我叹了口气，"你从放学一直忙到现在？"

"决赛还有两周。"程砚揉了揉太阳穴，接过姜茶喝了一口，眉头立刻舒展，"...好喝。"

我拉过凳子坐在他旁边，桌上散落着各种设计图和半成品零件。过去一个月里，这个天台已经完全变成了程砚的工作室，而我则成了他的助手、送餐员和补习老师。

"今天物理老师又问我你去哪了。"我翻开他的作业本，"这周你已经翘了三次课。"

程砚的手指顿了顿："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犹豫了一下，"有些同学在传你不可能兼顾比赛和学业，说你不自量力。"

刻刀在木料上划出一道不该有的痕迹。程砚放下工具，深吸一口气："还有呢？"

"苏雅说，学生会的张明在收集签名，想以'影响学校秩序'为由让校长取消你的参赛资格。"我轻声说，观察着他的反应。

程砚的指节泛白，但声音异常平静："因为我爸的事。"

"我今天在食堂碰到张明了。"我握住程砚的手，"告诉他如果他敢递那份请愿书，我就把他考试作弊的事告诉教导主任。"

程砚猛地转头看我，眼睛瞪大："你威胁他？"

"嗯哼。"我得意地笑了，"他脸都绿了，说只是'开玩笑'。"

程砚突然伸手将我拉进怀里，下巴抵在我头顶："...谢谢。"

他的心跳声透过校服传来，平稳而有力。我闭上眼睛，呼吸间全是木香和他身上特有的松木气息。这样的时刻总能让我忘记所有烦恼——程砚的拥抱像是避风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风雨。

"对了，今天有个好消息。"我从他怀里挣出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李教授回邮件了！他说对你的设计图很感兴趣，下周想来学校看看你的作品！"

程砚接过邮件，眼睛越睁越大。李教授是航空航天大学的知名学者，上次来校讲座时偶然看到程砚留在教室的设计草图，当即留下了联系方式。

"这...这周六？"程砚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我还没完成..."

"还有五天。"我捏了捏他的手，"足够把原型做出来了。"

程砚盯着邮件看了很久，突然说："林安，如果...如果我真的能靠这个上大学..."

"那我会每天给你写信。"我靠在他肩上，"反正航空大学就在邻市，周末我可以去看你。"

程砚转头看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你真的相信我能行？"

"比相信明天太阳会升起还要相信。"我直视他的眼睛，"程砚，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人。"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我们继续吧。"

凌晨两点，程砚终于放下工具，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原型机的骨架已经完成，精致的木质结构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该休息了。"我合上英语课本，"明天还有数学测验。"

程砚点点头，开始收拾工具。就在这时，天台的门突然被敲响，我们同时僵住了——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来。

"程砚？林安？你们还在吗？"是陈雨的声音。

程砚打开门，陈雨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刚才门卫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有人特意送来学校。"

程砚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一个小女孩站在秋千上，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哥哥，我看了你的设计图，好厉害！加油！"

程砚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我妹妹...她今年十岁了。"

我这才想起程砚曾提过被送到外婆家的妹妹。照片上的女孩有着和他一样的明亮眼睛，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酒窝。

"她很可爱。"我轻声说。

程砚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钱包："外婆偶尔会给我发她的消息...但她不知道我住在哪里，我爸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陈雨看了看手表："我得回去了，宿舍要锁门了。"她犹豫了一下，"程砚...别太勉强自己。"

程砚点点头，陈雨离开后，天台又恢复了宁静。程砚出神地望着照片，月光勾勒出他疲惫却柔和的侧脸线条。

"等比赛结束..."他突然说，"我想去看看她。你...愿意一起去吗？"

我的心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当然。"

接下来的几天，程砚像上了发条一样不知疲倦。白天尽量去上课，放学后就直奔天台工作到深夜。我负责给他带饭、泡咖啡、整理笔记，偶尔在他双手都忙的时候帮他翻书页。

周五晚上，李教授来访的前夜，程砚的状态接近崩溃边缘。模型已经基本完成，是一架精致的双翼飞机，每个细节都完美得令人惊叹。但程砚还在反复调试，手指因为长时间精细操作而微微发抖。

"休息一下吧。"我按住他的手，"已经够完美了。"

程砚摇摇头，声音嘶哑："还有一个地方..."

"程砚。"我强硬地夺过他手中的工具，"你需要睡眠。"

他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可怕："我睡不着...一闭眼就看到比赛失败，看到我爸的脸，看到..."

我抱住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嘘...没事的，我在这里。"

那天晚上，我破例没有回家，陪程砚在天台通宵。后半夜，他终于累得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小心地调整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借着月光看他疲惫却平静的睡颜。

晨光微熹时，程砚醒了，发现我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立刻内疚地坐直："你一夜没睡？"

"没关系。"我活动着僵硬的肩膀，"看你睡得香就好。"

程砚突然伸手抚摸我的脸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歪头靠在他掌心，"看到你开心，我就开心。看到你实现梦想，就像我自己实现了一样。"

程砚的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然后他轻轻吻了我的手心："今天李教授来，你会在吗？"

"当然。"我笑了，"我可是你的经纪人。"

李教授比想象中年轻，四十出头的样子，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说话温和但眼神锐利。当他看到程砚的模型时，眼镜后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这设计...太精妙了！"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模型，"重量分布完美，空气动力学考虑得很周全...你自学了这些？"

程砚点点头，难得地有些紧张："看了些书和论文..."

李教授详细询问了设计理念和制作过程，程砚渐渐放松下来，专业术语流畅地脱口而出。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在谈论热爱的事物时眼中闪烁的光芒，胸口涌起一阵骄傲。

"程砚同学。"临走前，李教授郑重地说，"无论比赛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考虑我们学校的特招计划。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程砚呆住了，我也惊讶地捂住嘴。航空大学的特招名额每年只有几个，几乎是所有理科生的梦想。

"我...我会认真考虑的。"程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送走李教授后，天台上一片寂静。程砚站在栏杆边，望着远处的天空，背影挺拔而孤独。

"程砚？"我轻声唤他。

他转过身，眼中含着泪水，却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明亮笑容："林安...我可能真的能离开这里了。"

我的心既欢喜又酸涩。欢喜是因为他的梦想即将实现，酸涩是因为想到分离。但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所有自私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

"你值得这一切。"我走过去抱住他，"值得所有最好的。"

比赛前夜，程砚将完成的模型小心翼翼地装进特制的手提箱。我们并肩坐在天台上，望着满天繁星。

"紧张吗？"我问。

程砚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但更多的是...释然。无论结果如何，我已经尽力了。"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给你的。"

我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星空投影灯。按下开关后，天花板上立刻洒满星辰，如同将整片夜空搬进了室内。

"这是..."

"我做的。"程砚轻声说，"这样即使我不在，你也能看到星星。"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程砚..."

他捧起我的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林安，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自己的壳。"

星光投影在我们周围流转，如同置身梦境。程砚的吻落下来，温柔而坚定，带着所有未说出口的承诺和感谢。

明天他将踏上前往比赛的列车，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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