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

新加坡的湿热空气像一块湿毛巾敷在脸上。我拖着行李箱走出樟宜机场，十二月的热带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手机屏幕亮起，是程砚刚发来的消息：「彩排结束，一切顺利。等你来。」

计程车穿过繁华的都市，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我紧握着胸前那枚双星项链——程砚的临别礼物，现在成了我的护身符。窗外掠过的异国风景既陌生又熟悉，就像程砚曾经描述过的他梦中飞行器会经过的航道。

"小姐，是来看比赛的吗？"司机用带着口音的英语问道。

"是的，来看...一个很重要的人。"

滨海湾会展中心比照片上还要宏伟。我在主厅外徘徊，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透过玻璃墙，能看到里面正在布置展台，各色人种的工作人员来回穿梭。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程砚穿着组委会发的蓝色T恤，正在调试展台上的什么。

半年不见，他好像又长高了，肩膀更加宽阔，但低头专注时的侧脸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我正犹豫要不要现在进去，他却像有心电感应般突然抬头，目光直直撞上玻璃外的我。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然后程砚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来，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新加坡潮湿的风裹挟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安？"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害怕眼前是幻觉，"你...怎么今天就..."

"爸爸同意我提前来。"我仰头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他眼角多了些疲惫的纹路，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想给你个惊喜。"

程砚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碰我又不敢："我手上全是胶水..."

我没等他说完就扑进他怀里，熟悉的松木香混着汗水和胶水的味道，却比任何香水都好闻。他的手臂紧紧环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我想你。"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沙哑，"每天都想。"

我们就这样站在会展中心门口，无视来往行人好奇的目光。直到程砚的队友在门口喊他，他才不情愿地松开手："我得回去完成布置...你住哪个酒店？晚上我去找你。"

"就在你酒店对面。"我笑着看他惊讶的表情，"李教授帮我查的参赛者住宿信息。"

程砚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飞快地在我唇上啄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跑回场馆。我摸着发烫的嘴唇，第一次感到新加坡的阳光如此温暖。

接下来的三天，我成了程砚团队的"编外成员"。比赛规定选手不能离开指定区域，所以我每天早早来到场馆，坐在观众席上看他调试模型、应对评委提问。他的参赛作品——那架名为"归航"的双翼飞机模型已经进化得更加完美，机翼上的星图装置现在可以投射出整个仙女座星系。

"那是你女朋友？"一位金发评委好奇地问程砚，指了指观众席上的我。

程砚的耳朵立刻红了："是的。她...她是我的幸运星。"

这句话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展厅，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我埋下头，感觉脸颊烧得厉害。

决赛当天，程砚紧张得早餐都没吃。我在后台找到他时，他正反复检查模型的每个细节，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嘿。"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还记得全国比赛前夜吗？你也是这样坐立不安。"

程砚勉强笑了笑："这次不一样...国际舞台..."

"你也不一样了。"我拿出手机，播放一段视频——是小雨特意录制的加油信息。屏幕上的小女孩举着自制的加油横幅，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星星和飞机："哥哥加油！把金牌带回来给我和林安姐姐看！"

程砚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握住我的手："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决赛现场座无虚席。当程砚走上演示台时，聚光灯下的他挺拔如松，声音沉稳有力："我的作品'归航'，灵感来自人类最原始的导航系统——星空。无论飞得多远，只要抬头，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演示结束时，星图装置投射出的银河在展厅天花板上缓缓旋转，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评委们交头接耳，频频点头。我看到李教授坐在特邀嘉宾席上，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评分环节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当主持人宣布金牌得主是"来自中国的程砚"时，我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台上，程砚接过奖杯的第一反应是看向观众席，我们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紧紧相连。

颁奖仪式后是媒体采访和合影环节。等我终于挤到程砚身边时，已经是两小时后了。他的蓝T恤被汗水浸湿，但笑容比新加坡的阳光还要灿烂。

"我们有三小时自由时间。"他凑在我耳边说，"想去哪里？"

"超级树！"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看星星。"

滨海湾花园的超级树在夜晚亮起蓝紫色的光，像极了程砚曾经在天台向我描述的梦中场景。我们搭乘电梯登上连接树冠的空中走廊，整个新加坡的夜景尽收眼底。

"比我想象的还要美。"程砚仰头看着人造树冠上闪烁的"星光"，"就像..."

"就像你的眼睛。"我接上他的话，然后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肉麻话而羞红了脸。

程砚轻笑一声，突然拉着我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是一个易拉罐拉环。

"林安，"他单膝跪地，举着那个简陋的"戒指"，声音微微发颤，"我知道我们现在还小，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但我想向你承诺，终有一天，我会用真正的戒指换回这个。"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滴在我们紧握的手上。程砚继续说着，每个字都像星星一样烙印在我心上："无论需要多久，无论多远，我都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等待的人。你愿意...给我这个承诺的机会吗？"

我拉起他，用吻代替回答。超级树的光影在我们周围流转，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在这个人造的星空下，我们的心跳找到了相同的频率。

回酒店的路上，程砚一直握着我的手，拉环"戒指"在我无名指上闪闪发亮。我们默契地避开了明天就要分别的话题，只是贪婪地记住彼此的体温、气息和每一道轮廓的阴影。

离别的那一刻来得太快。樟宜机场的出发大厅里，爸爸体贴地给我们留出告别空间。程砚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给你的。"

里面是"归航"模型的缩小版，底座刻着一行小字：「无论多远，终将归航。」

"替我保管它。"程砚的声音有些哽咽，"下次见面时还给我。"

我则送给他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写满了我这半年来的日记。现在轮到你了...等你写完，我们再交换。"

程砚紧紧抱住我，在我发间深吸一口气："我会每天写信。航空大学有去新加坡的交换项目，我会..."

广播响起登机通知，爸爸在不远处轻轻咳嗽。程砚最后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退后一步，挺直腰板——就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挺拔如松。

"去吧。"他微笑着说，"我的星星应该翱翔在更广阔的天空。"

飞机起飞时，我透过舷窗看着逐渐变小的城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拉环戒指。打开程砚给的笔记本，第一页是他工整的字迹：

「亲爱的林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们正在不同的天空下看着同一颗太阳。但请记住，夜晚降临时，我们仰望的依然是同一片星空...」

翻到最后，一张折叠的纸滑落出来——是航空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已接受"三个字，旁边画着一个小箭头指向底部的一行小字：

「PS：他们与新加坡国立大学有联合培养项目。等我。」

我破涕为笑，将笔记本和模型紧紧抱在胸前。窗外的云海如同无边无际的星河，而我们就像那对双星，即使相隔光年，也永远相互牵引，彼此守望。

与此同时，回程飞机上的程砚也打开了我的日记本。在最后一页，他发现了新加坡国立大学的申请材料清单和语言班报名表，备注栏里写着：

「距离不是问题，因为爱是我们的归航坐标。」

[第一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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