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孙颖莎的胳膊肘轻轻撞了王楚钦一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哎，我说你呢，脸怎么红了？”

　　王楚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回神，下意识地向后撤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

　　“胡说八道。”他拧着眉，声音压得有点低，试图维持自己那套酷哥人设，但泛红的耳廓却诚实地出卖了他。

　　他的反应越大，孙颖莎就越来劲，她把手机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怼到王楚钦脸上。

　　“聿聿你看，他害羞了！我们国乒第一bking，居然害羞了！”

　　手机那头，江聿一直安静地看着。

　　喧闹的维修区仿佛成了无声的背景板。

　　她看到了那个男生有些狼狈地别开脸，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瞟向屏幕的样子。

　　看到了他脖颈上滑落的汗珠，和他那身被汗水浸透、紧贴着身体的黑色衣服。

　　也看到了他那副“别惹我”的表情下，藏着的一点少年人的局促。

　　这很有趣。

　　像是在精密冰冷的赛车数据里，忽然跳进来一个无法归类的、鲜活的乱码。

　　江聿的唇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

　　那不是面对媒体镜头的程式化微笑，而是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真实兴味的弧度，像平静湖面被石子投入后漾开的第一圈涟漪。

　　“哇！聿聿笑了！”孙颖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立刻向王楚钦炫耀战果，“头哥，你看见没！我女神冲你笑了！”

　　王楚钦当然看见了。

　　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说刚才只是毫无防备地被那双眼睛撞了一下，那么现在，那个极浅的笑容，就像一根羽毛，精准地、轻轻地，挠在了他心尖最痒的地方。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那股从耳根蔓延到脸颊的热意。

　　他不能就这么被一个女生的笑打乱阵脚。

　　尤其是当着孙颖莎的面。

　　王楚钦重新站直了身体，那股子属于顶尖运动员的、不服输的劲儿瞬间回到了身上。

　　他没再去看孙颖莎，而是将视线直接对上了手机屏幕里，那双正饶有兴味看着他的眼睛。

　　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两个人的视线在小小的屏幕上交汇。

　　一个在震耳欲聋的赛道，一个在寂静无声的球馆。

　　一个冷静中带着探寻。

　　一个故作镇定下藏着翻涌。

　　王楚钦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拽劲儿。

　　“孙颖莎，你跟她说。”

　　“说什么？”孙颖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认真搞得一愣。

　　王楚钦的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了那截漂亮的颈部线条。

　　“让她拿个冠军回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道：

　　“冠军，只跟冠军聊。”

　　这话一出，孙颖莎直接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王楚钦！你也太能装了吧！”

　　手机那头的江聿也听清了。

　　她挑起的眉毛更高了些。

　　冠军只跟冠军聊？

　　这话……

　　真是又狂妄，又幼稚，又……该死的有道理。

　　她喜欢这种胜负欲。

　　这是属于他们这类人的通用语言。

　　江聿对着镜头，非常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后，她冲着孙颖莎那边，做了一个准备戴头盔的手势。

　　“比赛要开始了，莎莎。”

　　“好嘞！聿聿你加油！必须拿第一！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冠军！”孙颖莎立刻转换回粉丝模式，挥着拳头给江聿打气。

　　视频通话被切断。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最后定格的，是江聿那张冷静又漂亮的脸。

　　王楚钦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句“冠军只跟冠军聊”的余音，似乎还飘在训练馆安静的空气里。

　　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是他面对挑衅时，最本能的反应。

　　用最强的姿态，掩饰最深的悸动。

　　“走了，还看？”马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王楚钦这才回过神，抓了抓头发，拿起自己的水瓶，猛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里的那点燥。

　　“龙队，F1……一般比多久？”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马龙看了他一眼，没戳破，“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吧。怎么，有兴趣了？”

　　“随便问问。”王楚钦含糊地应着，脚步却已经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鬼使神差地，下载了一个体育直播APP。

　　找到F1的直播频道。

　　屏幕上，解说员激昂的声音传来。

　　“……所有赛车已经准备就绪！红灯亮起……一盏，两盏，三盏，四盏，五盏！”

　　“红灯熄灭！比赛开始！”

　　“江聿的起步非常漂亮！她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瞬间就守住了自己的位置，并且开始向身前的对手施压！”

      ——————

       银石赛道。

　　当五盏红灯熄灭的瞬间，江聿的右脚精准地将油门踩到了最优的深度。

　　编号77的阿尔法·罗密欧赛车如同被唤醒的猛兽，咆哮着弹射而出。

　　“咔哒”一声之后的世界，重新变得喧嚣。

　　引擎的轰鸣，轮胎的尖叫，风声在耳边呼啸。

　　所有的一切，都通过身体的每一处感官，最直接地传递给她。

　　血液在升温，心脏在鼓噪。

　　这才是她熟悉的世界。

　　无线电里，宋宴惜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像一根锚，定住了这片狂暴的海洋。

　　“一号弯干净利落。保持节奏，注意DRS（可变尾翼系统）的开启窗口。”

　　“收到。”

　　江聿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眼前这条熟悉的赛道上。

　　进弯，切线，出弯。

　　每一次刹车，每一次加速，都精确得如同教科书。

　　只是，在某个直道加速的瞬间，她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过了一个画面。

　　一个很高的男生，额发湿漉漉的，眼睛又黑又亮。

　　还有那句狂得没边的话。

　　——冠军，只跟冠军聊。

　　江聿的嘴角，在头盔的遮挡下，再次无声地扬起。

　　行。

　　那就拿个冠军回来。

　　她眼底的冷静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炽热的、几乎要将空气点燃的战意。

　　握着方向盘的手，更紧了。

　　油门，也踩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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