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发完那两条消息,整个人就僵在了沙发上。
他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之前那点故作镇定的气焰,被屏幕上那个P3的排名戳得一干二净,连带着胸腔里的空气都泄了个干净。
不跳了。
停了。
这五个字,与其说是发给江聿的,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一种近乎狼狈的,缴械投降。
“啧啧啧。”
孙颖莎的声音幽幽地从旁边飘过来,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脸上挂着洞察一切的坏笑。
“王楚钦,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被人抢了心爱玩具又打不过人家的小孩?”
王楚钦的眼皮跳了一下,没吭声。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手机,那个对话框安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点回音。
他心里那股乱糟糟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混杂着懊恼,震撼,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窘迫。
电视里,现场的转播画面切到了赛后采访区。
镜头正对着刚刚从车里出来的江聿。
她靠着那台红白相间的77号赛车,摘了头盔抱在怀里。
汗水把她额前的碎发打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因为脱力而显得更加没有血色。
她真的太瘦了。
王楚钦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个念头。
隔着屏幕,他仿佛都能感受到她胸口剧烈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身体的极限抗争。
可当记者把话筒递到她面前时,她只是抬起头,那双清亮得吓人的眼睛里,所有风暴都已沉寂,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江聿,恭喜你,P3!一个难以置信的成绩!能告诉我们最后一圈发生了什么吗?那简直是完美的一圈!”
“谢谢。”
江聿的声音透过电视音响传来,有些沙哑,但很稳。
“车队给了我一台很棒的赛车,工程师们找到了正确的调校方向,策略组为我选择了一个完美的赛道窗口。我只是完成了我的工作。”
她把一切归功于团队,对自己那搏命般的驾驶,轻描淡写,一字不提。
王楚钦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她……一直都这样吗?”他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有些干涩的声音问。
“哪样?”孙颖莎明知故问。
“就是……把命豁出去,然后说得跟出门买棵白菜一样轻松。”
孙颖莎收起了脸上的玩笑,坐到他旁边,也看着电视里的那个身影。
“不然呢?难道对着镜头哭,说我好害怕,我刚才差点就撞墙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头哥,他们那个世界,跟我们的不一样。乒乓球输了,我们丢的是分,最多是丢掉一场比赛。他们输了,丢的可能就是命。”
“每一个敢坐进那个人均时速三百公里的铁棺材里的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疯子。江聿,是那群疯子里,最疯的一个。”
王楚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她发来的那两个字。
刺激?
原来,那不是挑衅,甚至不是炫耀。
那只是她对自己世界的,一句最平淡的陈述。
电视里,采访还在继续,镜头给到了与江聿一同接受采访的P1和P2车手,分别是法拉利和红牛的当家王牌。
那两个在围场里呼风唤雨的顶级巨星,看向江聿的表情里,带着客套的祝贺,但掩不住那份惊异与审视。
他们看她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突然闯入棋盘,并且彻底打乱了所有棋路的,不速之客。
而那个不速之客,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仿佛她天生就该属于这里。
王楚钦的手机,终于在此刻,轻轻震了一下。
他几乎是触电般地低头。
是江聿。
只有一个字。
嗯。
王楚钦的心莫名其妙地又提了起来。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是收到了,还是不屑于回复,或者……
没等他胡思乱想出个所以然,手机又震了一下。
第二条消息紧跟着弹了出来。
你的比赛呢?
短短四个字,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王楚钦心里那团乱麻,也把话题的焦点,毫不留情地丢回了他自己身上。
他能想象出她打出这行字时的样子。
或许是在休息室里,队医正在给她做检查,而她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用一种“我已经表演完了,现在该你了”的姿态,轻飘飘地把压力转移了过来。
“噗……”
孙颖莎眼尖,凑过来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高,实在是高啊!你看,人家根本不跟你掰扯什么杆位不杆位,直接问你正事。王楚钦,你明天什么赛程来着?”
王楚钦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感觉自己像个在大人面前炫耀弹弓打鸟,结果被人家反手用狙击枪秀了一脸的熊孩子。
他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憋出两个字。
明天。
发送。
然后,他飞快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沙发上,好像那是个烫手的山芋。
“哎哟,头哥,”孙颖莎笑得前仰后合,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脸红了。”
王楚钦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找龙哥”,就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孙颖莎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更厉害了。
能让王楚-bking-钦落到这个地步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那个姓江的了。
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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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亨格罗宁赛道,阿尔法·罗密欧的维修区里。
短暂的狂欢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紧张肃穆的氛围。
P3的成绩单还挂在墙上,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了明天。
排位赛的惊艳,意味着正赛更高的起点,也意味着更沉重的期待和更残酷的攻防。
江玄,宋宴惜,陈子期,还有将之,几位核心成员围在一台数据屏幕前,上面正回放着江聿Q3那个神级飞驰圈的遥测数据。
“最后一个复合弯,她的转向输入比模拟数据早了0.08秒,G值瞬间过载到了5.8G,轮胎滑移角超过了理论极限的百分之十二。”
陈子期指着屏幕上一条陡峭到近乎垂直的曲线,声音里依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她不是在开车,她是在强行扭曲物理定律。”
“代价是轮胎。”
宋宴惜的视线落在另一组数据上,那里显示着轮胎磨损和温度的曲线。
“Q3这一个飞驰圈,对这套新软胎的损耗,相当于正常情况下跑五圈。她把轮胎所有的生命力,在两分钟内,一次性榨干了。”
江玄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补充道:“这证明了她的驾驶风格,可以完全凌驾于赛车性能的束缚之上。但明天正赛,是七十圈的长途奔袭,比的不是谁更疯,而是谁更稳。”
所有人都沉默了。
排位赛可以靠一个人的天赋和胆魄创造奇迹。
但正赛,考验的是赛车性能,轮胎管理,进站策略,以及车手在漫长比赛中始终如一的稳定性和精准度。
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让今天的辉煌,化为乌有。
“通知下去。”
一直沉默的将之,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P房都安静下来。
“今晚,所有数据组通宵工作,重新计算所有策略模型。把77号车,从里到外,每一个螺丝都给我检查一遍。”
他抬起头,环视着自己的团队,目光锐利如刀。
“今天,我们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中国速度的上限在哪里。”
“明天,我要让他们看到,这个上限,可以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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