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的香气还在屋里飘着,程子言那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好吃”砸在空气里,沉得让人心慌。下一秒,他猛地放下筷子,动作快得带倒了旁边的水杯!
“哐当!”
玻璃杯砸在桌上,水泼了一桌,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往下淌。
“对不起!”程子言几乎是弹起来的,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他看也没看那狼藉,低着头,帽衫的帽子不知何时被他拉起来,严严实实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绷的下颌。“我……我走了。”
“小言!”我妈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不舒服?还是阿姨做的……”
话没说完,程子言已经猛地转身,拉开房门,一头扎进外面楼道浓重的黑暗里。脚步声又急又乱,很快消失。
“这孩子……”我妈看着门口,又看看桌上泼洒的水和那碗几乎没动过的排骨,眼圈又红了,脸上全是茫然和担忧,“禾禾,他……”
“我去看看!”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顾不上穿,追了出去。
楼道里空荡荡的,小区里路灯昏黄,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人呢?
他会去哪儿?回那个冰冷的、空荡荡的“家”?还是……
脑子里闪过一个地方——顶楼天台!小时候他心情不好,就总爱往最高的地方钻,说那里离星星近,没人烦。
我拔腿就往我们这栋楼的消防楼梯跑。老式居民楼的消防梯是露天的铁架子,踩上去哐哐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推开通往天台那扇沉重、生了锈的铁门。
冷风呼地一下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哆嗦。
天台上空旷得很,只有几个废弃的旧花盆和堆在角落的破烂杂物,月光惨白地铺了一地。
就在最靠边、堆着几个破旧编织袋的阴影角落里,蜷着一个人影。
深灰色的帽衫几乎融进黑暗里。他背对着门的方向,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剧烈地、无声地耸动着。
我站在门口,冰冷的铁门把手硌着掌心,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心脏像是被那压抑的抽气声攥住了,又酸又疼,几乎喘不过气。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那压抑的抽气声猛地停了。他像是察觉到了,身体瞬间绷紧,肩膀的耸动也戛然而止。
“程子言。” 我声音有点抖,被风吹散了。
他没动,也没回头。
我走到他侧面,慢慢蹲了下来,和他蜷缩的身体保持一点距离。月光吝啬地落在他身上。帽子拉得很低,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一滴来不及擦掉的水痕,正顺着帽檐的阴影,滑过他的脸颊,砸在膝盖上深灰的布料里,瞬间洇开一小点深色。
空气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紧抿的唇缝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不是车祸。”
我屏住呼吸,没敢出声。
他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膝盖上那块深色的湿痕,肩膀颤抖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真相,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我爸是车祸,当场就……”
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又过了几秒,那嘶哑的声音才继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和深不见底的恨意:
“我妈没死。她拿着赔偿款……没过多久就改嫁了……”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教导主任的讳莫如深,老板娘的低语,宁诚祁的含糊其辞……所有的猜测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句冰冷刺骨的话,狠狠连在了一起!
所以,他不碰那把伞?因为那是“他们”留下的?所以,他用几块钱划清界限?因为任何靠近都带着“背叛”的阴影?所以,他把自己变成一块拒绝融化的冰?因为世界在他十二岁那年,就用最残忍的方式崩塌了!
看着他缩在黑暗里、被真相压得喘不过气的背影,那个十二岁在爬山虎墙下笑得没心没肺的小男孩,和眼前这个支离破碎的少年,重重叠叠。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
我猛地伸出手,不是去碰他紧绷的肩膀,而是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手臂环过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把他整个圈进怀里。脸颊贴着他的帽衫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剧震和僵硬!
“滚开!” 他低吼,带着被侵犯的狂怒和惊恐,猛地挣扎起来,手肘狠狠撞在我的肋骨上,生疼!
我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死死箍住,下巴抵着他的帽衫帽子,声音堵在喉咙里,带着哭腔和不管不顾的执拗:“就不滚!”
他的挣扎异常凶狠,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闷响。混乱中,他拉低的帽檐被蹭开,月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
那张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泪痕,通红的眼眶里翻涌痛苦、脆弱、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恨!嘴唇被他咬出了血,一丝暗红挂在苍白的唇角。
“放开我!” 他嘶吼着,眼神凶狠又绝望。
“程子言!” 我也吼回去,声音比他更大,带着颤抖,不管不顾地仰起脸,在他凶狠绝望的注视下,对着他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停了,声音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唇上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和他瞬间僵直的身体。他所有的挣扎、嘶吼、痛苦,都在这一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按下了暂停键。
这个吻很短,很仓促,甚至称不上温柔,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宣告和笨拙的安抚。唇瓣分开时,我甚至能尝到他嘴角那丝血的咸腥铁锈味。
我微微退开一点,额头几乎抵着他的额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和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
天台上死寂一片。只有我们两人粗重交错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里纠缠、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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