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叶禾!快看公告栏!你火了!”
宁诚祁那破锣嗓子穿透早读的嗡嗡声,像根针扎进我混沌的脑仁。他扒着我们班后门框,顶着那头永远像被炮崩过的鸡窝头,激动地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A4纸。
我眼皮都没抬,继续跟历史书上那堆拗口的“启蒙运动思想家”死磕。自从上次保温杯风波,这家伙看程子言的眼神都带着“此子深藏不露”的敬畏,连带对我的“刺探”也变本加厉。
“真的!大红榜!”宁诚祁见我没反应,直接窜进来,把那张纸拍在我摊开的《世界近代史》上,差点压死孟德斯鸠。“‘叶禾同学在市级时政征文大赛中荣获二等奖’!牛啊姐妹!藏得够深!”
周围几个脑袋瞬间凑过来。陈悦一把抢过喜报,大嗓门立刻开嚎:“哇!叶禾!真人不露相啊!请客!必须请奶茶!” 班里顿时起哄声一片。
我有点懵。那篇关于社区养老的议论文,是政治老师硬塞给我的任务,写完就忘了。没想到真捞了个奖。大红印章盖着,白纸黑字,做不了假。
“低调,低调。”我试图把喜报抢回来,脸有点热。
“低调啥!理科班那帮鼻孔朝天的家伙,整天就知道刷题刷题!让他们看看,咱文科生也有高光时刻!”宁诚祁比我还激动,荧光绿袖子一挥,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
好不容易熬到早读结束,人散了,我才把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喜报塞进书包夹层。心里那点小得意还没捂热,手在夹层里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不是书。掏出来一看,是我那本厚厚的蓝色政治笔记本。昨天晚自习明明放桌肚里了,谁塞我书包里的?
疑惑地翻开。里面夹着的东西让我愣住了。
是一张裁剪得极其工整的报纸。市晚报的“地理视野”版块。旁边空白处,还用极细的黑色笔,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文中一句加粗的话:“……社区养老设施的合理分布,深刻体现了城市中心地理论在实践中的灵活运用……”
字迹干净利落,每一个转折都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棱角——是程子言的笔迹。
心脏像是被那小小的箭头轻轻戳了一下。
“哟!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陈悦的大脸突然凑过来,吓得我手一抖,笔记本差点掉地上。
“没……没什么!”我啪地合上笔记本,动作快得像做贼,脸颊腾地烧起来,“找下节课的笔记!”
陈悦狐疑地眯着眼:“脸这么红?有情况?”
“没有!热的!”我抓起水杯,逃命似的冲出教室,直奔水房。
冷水拍在脸上,热度才下去一点。脑子里却全是那张剪报,他看到了喜报?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水房门口人挤人。我接完水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藏蓝色校服,熟悉的皂角味混着极淡的墨香。
程子言。
他就站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显然也是刚接完水。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又极快地扫过我手里捏着的蓝色笔记本封面,最后定格在我还沾着水珠的、微微发红的脸颊上。
空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看过来的眼神,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却让我感觉脸上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呃……早。”我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早。”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哑。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多停留了半秒,又像没有。侧身从我旁边走了过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我正跟一道哲学大题死磕,论证“物质与意识”的关系写得头昏脑涨。陈悦用笔帽捅了捅我胳膊,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喂,叶禾,看窗外!”
我疑惑地抬头。
窗外走廊斜对面,是一班的教室。靠窗最后一排那个位置,熟悉的身影低着头。他面前摊开的显然不是习题册,而是一本……大开本的、花花绿绿的书?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他看得很专注,微蹙着眉,右手拿着笔,时不时在那书上划一下,或者飞快地在旁边的草稿纸上记点什么。那认真的侧影,和他刷题时没什么两样,但面前那本书的封面颜色……怎么看怎么像地理图册?
“他在看啥?”陈悦小声嘀咕,“地理?理科生自习课看地理?程大学神终于被题海逼疯了?”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垂着眼,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眉眼,阳光落在他握着笔的手指上,骨节分明。
就在他偏头的瞬间,目光似乎无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扫过我们班这边。
隔着两扇窗户,一段走廊的距离,还有玻璃的反光。那目光快得像错觉。
但我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杆,脸又开始隐隐发烫。
放学铃响得格外清脆。我慢吞吞地收拾书包,陈悦早就像兔子一样窜出去找她男朋友了,教室里很快空了。
背上书包,刚走到后门,脚步顿住了。
夕阳将一切都镀上暖色。程子言没走。他就站在我们班后门斜对面的窗边,背对着我,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的,正是下午那本大开本的彩色地理图册。
他看得依旧专注,手指无意识地翻过一页。金色的光跳跃在他乌黑的发顶和挺直的肩线上,像一幅安静的剪影。
是在等人?还是……在等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假装随意地走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像是被惊动,合上图册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小风。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有耳廓在夕阳的光线下,似乎染上了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粉色。
“走吗?”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飞快地掠过我的脸,又垂下去,落在自己手里的图册上。他迈开步子,走在我旁边半步远的地方。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安静的走廊里并排移动。
谁也没说话,只有脚步声,空气里浮动着尘埃的味道,还有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
走到楼梯口,他脚步顿了一下,像是犹豫。然后,极其自然地把手里那本彩色地理图册,递到了我面前。
“给。”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
我愣住,看着他。
“图书馆新到的。”他目光飘向楼梯下方,耳廓那点粉色似乎更深了些,“区域地理案例。有篇讲北欧社区规划的。”他顿了顿,补充道,“跟你那篇征文,有点关联。”
说完,他没等我反应,把图册往我手里一塞,动作快得像交接什么机密文件。然后立刻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下楼梯。藏蓝校服的背影在楼梯拐角一闪,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点仓促的脚步声。
我抱着那本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彩色地理图册,站在原地。夕阳的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正好落在那光滑的封面上,折射出斑斓的光。
手指翻开他刚才看的那一页。北欧峡湾的图片旁,一行小字被他用铅笔极轻地圈了出来:
“空间规划的核心,始终是人。”
下面,还用更细的笔迹,画了一个小小的、墨绿色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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