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我

日子又滚回卷子堆里。

“叶禾！”陈悦脸色煞白，圆眼睛瞪得老大，声音压得贼低，带着喘，“快！李主任让你现在去他办公室！立刻！马上！”

教导主任李国栋？他找我干嘛？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水顺着脊椎往下淌。

“啥事啊这么急？”我嗓子有点干。

“不知道！”陈悦急得直跺脚，“反正脸色难看得像要杀人！我刚去送作业撞见的，他点名让你赶紧过去！快点儿！”

推开教务处厚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旧文件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国栋没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楼下操场上跑操的学生。听见门响，他缓缓转过身。

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沉甸甸地压过来，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我却觉得后背发凉。

“叶禾同学，”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把门关上。”

咔哒。门锁落下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李国栋踱步到办公桌前，手指敲了敲桌面上一份摊开的档案袋。袋口没封严，露出里面几张打印纸的边角。

我摇摇头，喉咙发紧。

“程子言。”他吐出这个名字，像吐出一块冰疙瘩。目光死死钉在我脸上，“你跟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承认？还是否认？

李国栋没等我回答，也不需要我回答。他猛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啪”地一声摔在档案袋旁边！

信封没封口，一张照片滑出来半截。

只一眼，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像素不高，但足够清晰：

昏暗的老巷深处，我和程子言紧紧相拥，他的唇压在我的唇上。

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羞耻、愤怒、被窥探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四肢百骸！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手脚却一片冰凉！

“谁……谁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谁拍的重要吗？”李国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手指重重戳在那些照片上！“重要的是这些！叶禾！我警告过你多少次！离他远点！离他远点！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他胸膛剧烈起伏，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你以为你们藏得很好？你以为他程子言是什么善茬？！他那身麻烦有多深你知不知道？！沾上他，就是沾上甩不掉的腥！”

“他有什么麻烦？！”那股被窥探的愤怒顶了上来，我不管不顾地顶回去，声音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尖锐，“他爸车祸是意外！他妈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个人……”

“放屁！”李国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筒都跳了一下！额角青筋暴起，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嘶哑又凶狠：“意外？跟他没关系？！叶禾！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他那个妈跟人跑了就完了？！”

他喘着粗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更激烈的言辞，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些照片，砸在地上：“看看这些！一旦这些东西流出去，落到不该看的人手里！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毁的是你！更是他！他那点奖学金！他那点竞赛资格！他拼了命想抓住的那根稻草！全他妈会变成压死他的石头！”

他猛地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烟味和怒气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马上！给我断干净！否则！”他眼神阴鸷，像淬了毒的刀子，“我有的是办法，让他连这所学校的大门都迈不出去！滚！”

最后那个“滚”字，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门板上。照片上那些刺眼的画面，李国栋狰狞的怒容，还有那句“连大门都迈不出去”的威胁，在脑子里疯狂搅动。

浑浑噩噩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脚步虚浮地往外走，脑子里全是李国栋的话。

“叶禾？”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像根针猛地刺破混沌。

我猛地抬起头。

程子言就站在几步外的走廊拐角。他没穿外套，只穿着蓝白校服，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保温杯。他看着我，眉头微蹙。

“你怎么……”他刚开口。

“别过来！”我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尖利得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些偷拍的照片，李国栋的威胁，像冰冷的毒蛇缠在脖子上，勒得我喘不过气。

程子言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我过激的反应，眉头蹙得更紧，眼神瞬间沉了下去，“谁找你了？”

我张了张嘴，李国栋那张暴怒的脸和那张照片又撞进脑海。不能说！说了会害了他，李国栋真的做得出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上来，视线瞬间模糊。我猛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眼底翻涌的冰冷，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眼泪。

“没……没事……”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绕过他僵硬的身体，低着头，脚步慌乱地朝着楼梯口冲去。

一路冲下楼梯，冲出教学楼。一直跑到操场角落那棵光秃秃的老梧桐树下，我才撑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叶生疼。

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又冷又痛。李国栋的威胁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断干净……否则……

就在我靠着树干，任由冷风吹干脸上狼狈的泪痕时，身后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

我身体瞬间绷紧，没回头。

脚步声停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一个低哑的声音，穿透冰冷的空气，沉沉地落在身后：

“这次，换我。”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所有冰冷的魔咒。

我猛地转过身。

程子言站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校服领口被风吹得微微敞开。他没看我，目光落在远处空旷的操场，眼里透着一股愤怒和坚定。

不是退缩，不是隐忍。

是主动迎向风暴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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