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蹦到“60”那天,空气都跟灌了铅似的沉。卷子堆得能埋人,老师嘴里的“重点”、“必考”听得耳朵起茧。
午休铃刚响,宁诚祁跟个炮弹似的冲进我们班后门,脸上带着一种“老子豁出去了”的悲壮。
“叶禾!出来!紧急会议!”他不由分说把我拽到走廊角落,眼神贼亮,“受不了了!再这么下去,哥们儿脑子得炸!”
“炸了也得学!”我没好气地抽回胳膊。
“学个屁!弦绷太紧会断!”宁诚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哥有个计划!就这周末!翘他一天课!咱们出去放放风!程序那边我去搞定!”
我眼皮一跳:“翘课?你疯了?老班不扒了你的皮!”
“扒就扒!”宁诚祁梗着脖子,“大不了写检查!再这么闷下去,高考没到,我先疯!程序那木头疙瘩,保送了还天天绷着,我看着都累!就这么定了!海边!烧烤!吹风!看日落!必须去!”
他根本没给我反驳的机会,说完就风风火火往程子言他们班跑。我觉得他肯定得碰一鼻子灰。程子言那种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用的性子,能答应翘课去疯?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我正跟一道解析几何死磕,一张小纸条从后门被人递了过来。
纸条叠得方方正正,字迹锋利工整:
周日,早六点,校门口,宁疯了。
落款就一个潦草的字母:C。
我捏着纸条,半天没回过神。程子言……居然同意了?!宁诚祁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周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校门口空荡荡的,冷风飕飕。我裹着厚外套,哈着白气,老远就看见宁诚祁那绿鹦鹉在路灯底下蹦跶,旁边停着他小叔那辆半旧的面包车。
“叶禾!这儿呢!”宁诚祁兴奋地招手,拉开副驾驶车门,“程序!人齐了!出发!”
程子言从面包车后座探出头。他也穿了件厚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头发有点乱,像是刚起,脸色还有点没睡醒的苍白。
面包车吭哧吭哧地启动,宁诚祁坐在副驾,抱着一大袋子木炭、肉串、鸡翅,兴奋得像要去春游的小学生。程子言和我挤在后座,中间隔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食材袋子。
程子言靠着车窗,闭着眼,像是补觉。阳光透过车窗,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开了快两小时,终于闻到咸腥的海风味。不是那种开发好的沙滩,是一片有点荒的野海滩。礁石黑黢黢的,风大得能把人吹跑。
“我靠!爽!”宁诚祁跳下车,张开胳膊冲着大海嗷嗷叫,“看见没!自由的空气!”
程子言也下了车,站在沙滩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没像宁诚祁那么疯,只是微微仰头看着远处灰蓝色的海天交界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宁诚祁手脚麻利地搬下烧烤炉和食材,咋咋呼呼地支摊子。我和程子言被分配去捡干柴。礁石缝里,沙滩上,散落着不少被海浪冲上来的枯枝。
我弯腰捡起一根,一抬头,看见程子言正站在不远处的潮水线边上。他没在捡柴火,就站着,面朝着大海,风把他的外套吹得鼓起来。
我走过去,把捡到的柴火递给他。他接过去,没看我,目光还望着海面。
“想什么呢?”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很轻,被海浪声盖过一半:“怕考不上。”
我一愣。他?A大保送生?怕考不上?
“你保送了啊。”我提醒他。
“嗯。”他应了一声,“怕你考不上。”他顿了一下,声音更小了,“怕你不在A大。”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眼睛有点涩。
“瞎操心。”我别开脸,看着远处翻涌的白色浪花,“A大又不是你家开的,我还非得去啊?”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他没接话,只是把手里的柴火棍攥紧了点。
“喂!你俩!柴火捡够了没!过来帮忙生火!饿死啦!”宁诚祁在烧烤炉那边跳脚喊。
火生起来了,宁诚祁霸占了主烤位,拿着刷子油瓶,架势十足。
程子言负责递串儿,动作依旧利索,只是眉头皱着,嫌弃地看着宁诚祁把一串鸡翅烤得半边焦黑半边生。
“浪费。”他忍不住吐槽。
“你懂啥!这叫艺术!”宁诚祁理直气壮,把烤得最黑的那串鸡翅塞进程子言手里,“喏!艺术家特供!尝尝!”
程子言看着手里那根黑黢黢的“艺术品”,表情挣扎,最终在宁诚祁“不吃不是兄弟”的眼神逼迫下咬了一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们仨围着小小的烤炉,啃着半生不熟或焦黑如炭的肉串,喝着冰凉的汽水,大声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吐槽卷子太难,老师太狠,日子太闷。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把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宁诚祁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满足地摸着肚子:“爽!值了!回去写十份检查都值!”
程子言没躺下,就坐在一块礁石上,面朝着落日。暖金色的光勾勒着他安静的侧影,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海。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礁石上坐下。
“喂!”我碰了碰他胳膊,“谢了。”
他转过头,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眼睛里,“嗯?”他像是没明白。
“翘课。”我说,“还有……那些题。”
他看着我,没说话。海风把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味吹过来,混着一点烤串的烟火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不用谢。”
远处的宁诚祁已经开始打呼噜了。天边的最后一点金红沉入海平线,深蓝色的夜幕笼罩下来。
程子言依旧坐在那里,侧脸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有些模糊。他放在礁石上的手,离我的手很近。小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靠近,又像是被海风吹的。
我没动。心跳声混在哗哗的海浪声里,有点吵。
他最终也没有挪开,那只手就安静地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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