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的喧嚣

最后一门考完的铃声像宣告某种终结。教学楼瞬间炸了锅，鬼哭狼嚎，卷子像雪片一样从窗户飞出来。

我挤在沸腾的人流里往外涌，脑子还有点懵。考得咋样？不知道。只觉得身上那层裹了三年的、沉甸甸的壳，“哗啦”一声，碎了。

校门口乌泱泱全是人。家长伸长脖子找孩子，考完的学生又叫又跳，像刚出笼的鸟。阳光晃得人眼花。

“叶禾！这儿呢！”宁诚祁那破锣嗓子穿透嘈杂，精准定位。从人群里挤过来，脸上兴奋得放光，“解放了！彻底解放了！感觉咋样？”

“还行吧。”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想挤出点笑，有点累。

“程序呢？看见没？”宁诚祁踮着脚四处张望，“靠！这木头疙瘩不会又溜了吧？”

正说着，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一回头，程子言就站在我身后。他校服外套搭在臂弯，只穿了件洗得发白的T恤，额发被汗微微打湿。

“考完了？”他声音有点哑，可能是热的。

“嗯。”我点头，“你呢？”

“还行。”他答得跟我一样敷衍。

“行个屁啊！都考完了！说点吉利的！”宁诚祁一把勾住程子言的脖子，又想来拽我，“走走走！必须庆祝！撸串！我请！不醉不归！”

人群还在往外涌，推推搡搡。我被旁边一个男生猛地撞了一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栽！

预想中的摔倒没来。胳膊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是程子言。他反应快得惊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捞住了我。宁诚祁还在旁边咋呼着“撸串去哪儿”，程子言的手却没立刻松开。

他低头看着我，很近。

时间好像慢了一拍。周围喧闹的人声、宁诚祁的聒噪，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手臂微微用力，往前一带。我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拉了过去，撞进一个怀抱里。

我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脸颊贴着他温热的T恤布料，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敲得我耳膜发麻。

“我靠！！！！”宁诚祁的尖叫像炸雷一样，瞬间把模糊的背景音拉回现实，“程序！！！你你你！！！光天化日！！！耍流氓啊！！！”

这一嗓子，周围不少目光唰地聚焦过来！

程子言像是被这声尖叫惊醒，身体猛地一僵！环着我的手臂瞬间松开，力道大得他自己都往后踉跄了小半步。他飞快地别开脸，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红透，一直红到脖子根！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我。

“我……不是……”

脸上火烧火燎，心脏还在狂跳。我看着他红透的耳朵和那副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的样子，一股无名火冲上心头。

“程子言！”我瞪着他，声音因为羞恼有点抖，“你……你抽什么风！” 吼完，自己也觉得没气势，转身就往人群外挤，“宁诚祁！撸串！走不走！”

“走走走！”宁诚祁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看看我通红的耳根，又看看程子言那副百年难遇的窘迫样，瞬间乐开了花，冲程子言挤眉弄眼，“程序！行啊！深藏不露！愣着干嘛！追啊！烤串凉了！”

程子言站在原地，抬手狠狠揉了一把发烫的脸，又看了看我气冲冲挤进人群的背影，眼神复杂得要命。

最终，他像是认命似的，深深吸了口气，拨开人群追了上来。

宁诚祁凑到我旁边，压低声音，笑得贼兮兮：“喂，叶禾，程序刚才抱得挺实在哈？”

“闭嘴！”我恼羞成怒地给了他一肘子。

“哎哟！谋杀亲……亲同学啊！”宁诚祁夸张地揉着胳膊，又回头冲追上来的程子言喊，“程序！管管你……你家叶禾！太凶了！”

程子言追到我们旁边，跟我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没看宁诚祁，也没看我，目光直直盯着前方，像是研究人行道地砖的纹路。只有依旧通红的耳朵，暴露着内心的兵荒马乱。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喧闹散场的校门口，歪歪扭扭地连在一起。宁诚祁还在旁边叭叭地复盘刚才那“惊天一抱”，程子言闷头走路装鸵鸟，我脸上热度未消，心里那点气却莫名其妙地散了，只剩下一片乱糟糟的悸动。

高考结束了。那个拥抱算不算一个新的开始？或者……只是某个闷葫芦终于被烤糊了的脑子一时抽风？

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

巷子口那家烧烤摊，宁诚祁已经先冲过去点单了。程子言在摊子前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侧过头，目光终于落在我脸上。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老板！二十串羊肉！二十串鸡翅！十串腰子！啤酒先来三瓶！”宁诚祁的大嗓门炸雷般响起。

程子言要说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最终只朝烤架那边抬了抬下巴。

“吃不吃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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