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这个傍晚的街头,在华灯初上的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杨易枫孑然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却不知道,几何时,苏莞就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拐进了一个僻静的街巷,走在行道树遮蔽的昏暗里。
街巷里有行人零星地走过,远处有一家路边排挡笼罩着昏黄的灯光。
杨易枫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太多的路,已经不知道身处这座大城市的什么地方了。
蓦然,他感觉到空前的孤单寂寞了,心里的情绪,如泛滥的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不能自已,他停下脚步,竟忍不住抱住了路边的一棵梧桐树。
——完全不在意偶尔经过的路人,和他们诧异的眼光。
情不自禁地,他将脸贴在梧桐树粗糙的树干上。
——隐隐约约,似乎传来谁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怦……
拙重地,一遍又一遍,叩击着他的耳膜,一片混沌。
他居然分辨不清那声音源于自己的胸口?抑或是来自于怀抱里的树干深处?
在中国最繁华都市的一个犄角旮旯里,杨易枫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一棵梧桐树。
没有眼泪,只是静静地倾听着,隐约的心跳声,一动也不动……那心跳声,是树的?还是自己的?
而此时,在五十米开外的另一棵梧桐树下,苏莞完整地看到了这一幕。
——在她热切又充满怜惜的眼光里,任凭泪水孤寂地流淌。
她想走过去,想拥抱住他,想对他说些温软的话语……可是,她不敢。
苏莞的耳畔依旧回荡着他的那句话——“别再跟着我!”
——老天呐,倘若您有情义,就应该让他知道,那个在背后为他落泪的纯情少女。
他或许会义无反顾地走过去,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
是情绪太过于投入了吧,杨易枫抱着那棵梧桐树,长久的静默着。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家伙喝多了,抱着树干睡着了。
隐隐约约地,杨易枫仿佛听到有这样的呼唤:
“嗨,哥们!”
“没事吧,哥们!”
……
他抬起头,看到一辆出租车抛锚在马路中间。
一个留着平头短发的中年司机师傅,正趴在车窗上跟他讲话:
“哥们,帮个忙吧!”
“车子熄火了,帮我推一下!”
“帮个忙!哥们,帮我推下车!”
……
好啊,义不容辞!助人为乐嘛!
恍惚间,杨易枫点了点头。
他走过去,将手搭在车尾后备箱的车盖上,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推起出租车慢慢地加速前进了。
然后,听得呼嚓一声,那车子打着火了。
按照常理,出租车应该在前面稍作停顿,司机师傅应该走下车来……至少应该在车窗里说两句感谢的话语。
可是,什么都没有。
那车子打着火后,一声长嘶,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一溜烟地跑远了。
杨易枫看着面前生动翻卷的烟尘,闻着别具风味的汽车尾气,居然咧开嘴笑了。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转过身,沿着先前的路继续往前走了。
苏莞继续在后面跟着,心里为杨易枫怅恨不已,恨不能追上出租车,将那司机师傅生拉硬扯地拖下来,手脚并用地给他来一通“疯狂输出”——也让他明白做人,不能把良心揣进狗肚子里。
杨易枫在巷道的昏暗里走了一会,忽然前面灯火通明,眼界也豁然开朗了。
原来,他到了前面一家路边排档了。
那排档名叫“胖哥排档”,大概是这个巷道里光源最充足的地方。
店里有一桌四人在吃饭,大约是因为门面不大,店外面也摆了桌子。五六张桌子摆得七零八落,有张桌子还摆到了行人通道上。
不知是当初店主不小心摆错了位置,还是喝酒的人有意为之。
那张桌子上坐着两个喝酒的小青年——一个留着艺术家模样的长发,但是很瘦,像只长毛猴子;另一个身材敦实,上下嘴唇都留着细密的胡子。
若是在闹市区,倒有点像搞行为艺术的意思——在这个十二月里的冬夜,两个人在寒风里喝着啤酒,不管是缅怀人生,还是畅谈理想,都是够劲儿的!
只是这两个小青年太没有眼力见儿了,那么多空着的桌子,偏要坐在最外面挡着行人道了。
有个人在店门口烤串儿。
那烤串的人也很瘦,在烟熏火燎的烤炉面前,精瘦得像只刚被烤熟的烧鸡,一身肥硕的厨师服在寒夜的烟火里直晃荡。
烤串的肯定不是店主,店主应该是个胖子,不然太对不起头顶上悬挂的“胖哥”标牌了。杨易枫如是想。
不过,那“烧鸡师傅”烤着的肉串却是吸引人的,滋滋地往外冒油。
杨易枫顿觉腹中空空了。
虽然前面和苏莞在“欢乐柠檬”吃了些东西,但那些都是零食。哪里会顶饿?何况又走了这许多路呢!
他绕过两个小青年坐着的桌子,走到烤串儿那里,直接要了二十串肉串。
“烧鸡师傅”欣然答应。
杨易枫付了钱,坐在旁边的一只塑料凳子上等着。一偏头,就瞥见了不远处昏暗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莞!
她竟然找到这里来了?也可能是早就跟在身后了!
杨易枫再次心潮澎湃了。
他看到那个身影,或许是因为担心被他看见,又朝黑暗里躲了躲。
既然如此,杨易枫也便装作没看到。
可是他的心里,早已像翻腾的黄浦江水了,又愧疚又难过。
他故作镇定地对烤串师傅说:“再给我加二十串!”
烧鸡师傅诧异道:“四十串?能吃得完吗?”
“打包带着。”杨易枫补了钱。
……
烧鸡师傅手脚麻利,一刻钟后,烤串好了。
杨易枫拎着烤串,又朝苏莞所在的暗影里望了一眼——她单薄的倩影,依旧在冷风里瑟瑟地立着。
他不能明白,为何她要躲在暗处,不愿走上前来。
——看来,他又把之前自己不允许她跟着的话语遗忘了。
杨易枫一边撸着烤串一边往前走,并且有意加快了脚步,然后冷不丁地,闪身躲到路旁梧桐树的暗影里去了。
——他就是要看看,苏莞找不见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态。
然后,他再手捧鲜花,不,应该是手握烤串,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样的场面,不知是温暖,还是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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