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鬼索命案

1935年初秋，上海法租界。

细雨如丝，将霞飞路的梧桐树洗得发亮。程逸舟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快步穿过湿漉漉的街道。他身材修长，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喉结下方，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潮湿天气格格不入的干练气息。

"程先生，这边请。"一名穿着制服的巡捕在郑公馆门口向他招手。

程逸舟收起伞，抬头看了眼这座中西合璧的三层洋楼。法式拱窗与中式飞檐奇异地结合在一起，就像这个时代一样不伦不类。他微微皱眉，从内袋掏出怀表看了一眼——上午九点十五分，距离接到报案仅过去两小时。

"死者是谁？"他一边跨过门槛一边问道。

"郑世荣，做丝绸和茶叶生意的，在租界有些名气。"巡捕压低声音，"死状很怪，局长说非得请您来看看不可。"

程逸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三年前从英国留学归来后，他在上海警界已小有名气，专门处理那些看似离奇的案件。人们说他有一双能看穿谎言的眼睛和一颗不受表象迷惑的心。

客厅里，几个穿着绸缎旗袍的女眷正抱在一起啜泣。程逸舟的目光在她们身上短暂停留，随即转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书房在二楼右侧尽头。"巡捕指引道。

踏上铺着波斯地毯的楼梯，程逸舟敏锐地注意到扶手上几处不明显的划痕。他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痕迹——新鲜的，像是金属物品刮擦所致。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门半掩着，门口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巡捕。看到程逸舟，他们立即让开一条路。

"别让任何人进来。"程逸舟吩咐道，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股混合着墨香与某种古怪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程逸舟的目光首先落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仰面倒在扶手椅上，头向后仰，嘴巴大张，双眼圆睁。

但真正让程逸舟停下脚步的，是死者脸上的表情。那不是普通的惊恐，而是一种扭曲到近乎非人的狰狞，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可怖景象。

他缓步靠近尸体，注意到死者太阳穴处青筋暴突，双手呈爪状紧抓扶手，指甲缝里满是木屑。书桌上，一盏煤油灯仍亮着，旁边是一本翻开的账本和一支钢笔，墨水在纸上晕开一片。

"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午夜之间。"程逸舟自言自语，轻轻抬起死者的下巴检查颈部。没有勒痕，但皮肤上布满细小的鸡皮疙瘩，触感异常冰冷。

当他准备检查死者口腔时，余光瞥见书桌下方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蹲下身，他发现一张黄纸被压在桌腿下，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

"这是什么？"程逸舟皱眉，小心地将符纸取出。

符咒约巴掌大小，纸质粗糙，上面的红色符号蜿蜒如蛇，中央是一个扭曲的、似字非字的图案。程逸舟虽然对东方玄学了解不多，但也能认出这绝非寻常之物。

"五鬼运财符。"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程逸舟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着藏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瘦，眉宇间有道浅浅的竖纹，手持一柄乌木拂尘，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气息。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程逸舟警惕地问，同时将符咒塞入证物袋。

"贫道张清元，受郑夫人之邀前来查看。"道士缓步走入书房，目光在房间各处逡巡，"这宅子阴气极重，尤其是这个房间。"

程逸舟冷笑一声："道长，这里是凶案现场，不是做法事的地方。"

张清元并不理会他的讥讽，径直走向尸体。他并未触碰死者，只是将拂尘在尸体上方轻轻挥动，闭目片刻后睁开眼："魂魄被强行抽离，三魂七魄已散，非寻常凶杀。"

"魂魄？"程逸舟挑眉，"我更相信是某种毒药或窒息导致的死亡。科学可以解释一切现象，不需要借助迷信。"

张清元平静地看向他："程侦探，你右手小指上的疤痕是十五岁那年被犬齿所伤，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你今晨出门前喝了两杯咖啡，未用早餐；你此刻正在思考我为何能准确说出你的姓氏。"

程逸舟瞳孔微缩："你调查过我？"

"相面之术罢了。"张清元摇头，"世间万物皆有迹可循，无论是物质还是...其他存在。"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符咒上，"这符是'五鬼运财术'的变种，但被邪法扭曲，成了夺人性命的工具。"

程逸舟正欲反驳，突然注意到道士的视线固定在书柜某处。顺着看去，他发现一本《庄子》微微突出于其他书籍。

"那里有东西。"张清元说。

程逸舟走过去抽出《庄子》，发现书后藏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只小巧的青铜铃铛和几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些古董器物的特写，其中一张背面写着"青莲会"三个字。

"青莲会..."张清元眉头紧锁，"果然与他们有关。"

"你知道这个组织？"程逸舟敏锐地问。

张清元沉吟片刻："一个以道教为幌子的秘密结社，表面研习丹道，实则行邪法敛财。近年来在江浙一带活动频繁。"

程逸舟将证物收好，再次审视整个房间。他的目光停在窗户上——窗栓完好，但窗框边缘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黑色痕迹。他走过去，用手指抹了一下，凑近闻了闻。

"煤灰..."他喃喃道，"有人从外面进来过。"

张清元走到窗边，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折成鸟形放在掌心，低声念了几句咒语。纸鸟竟无风自动，飘向窗框上的黑痕，随即自燃成灰。

"阴兵借道。"道士神色凝重，"凶手不是常人。"

程逸舟看着这一幕，心中虽惊疑不定，但面上不显："无论凶手用了什么障眼法，终归要留下物理痕迹。我会查清郑世荣的社会关系，找出动机。"

"而贫道会追查这邪符的来源。"张清元说，"此事已非单纯凶杀，若放任不管，恐有更多人受害。"

两人对视片刻，一种奇妙的默契在沉默中达成。

"合作？"程逸舟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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