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不需要结局

高三开学第一天，教室里乱哄哄的。周晓抱着新领的教材挤进高三(7)班后门，目光扫视着寻找空位。班主任李老师拍了拍讲台："安静！新学期座位表已经贴在黑板旁边，大家按照新座位坐好。"

周晓踮起脚尖，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三排靠窗，同桌是...沈默？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沈默，年级第一的那个沈默？那个永远站在领奖台上，眼神冷淡得像冰的学霸？

"发什么呆呢？"好友林小雨推了她一把，"你运气也太好了吧，跟沈大学霸同桌！"

周晓扯了扯嘴角："运气好？我看是倒霉才对。跟那种人坐一起，压力得多大啊。"

她磨磨蹭蹭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沈默已经坐在那里了。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线。他正低头看书，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像一幅静止的画。

周晓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是你的新同桌。"

沈默头也没抬，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更多空间。

"真冷淡。"周晓在心里嘀咕，放下书包坐了下来。她偷偷瞥了一眼沈默正在看的书——居然不是课本，而是一本英文原版小说《The Catcher in the Rye》。

"你也喜欢《麦田里的守望者》？"周晓脱口而出。

沈默的手指在书页上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很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你看过？"

"中文版看过三遍。"周晓有些得意，"霍尔顿那个叛逆劲儿特别对我胃口。"

沈默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嗯。"他应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周晓撇撇嘴，心想这人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难以接近。她拿出新发的数学课本，翻到第一页，发现上面已经被人用铅笔轻轻标注了几个重点公式。

"这是..."她疑惑地看向沈默。

沈默依旧盯着书本，声音很轻："预习笔记。你可以擦掉。"

周晓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学霸会主动分享笔记。她低头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突然觉得沈默似乎没有表面那么冷漠。

第一节课是数学。周晓发现自己忘带计算器了，正懊恼时，一个黑色的计算器被推到她面前。

"先用我的。"沈默说，眼睛依然盯着黑板。

"那你呢？"

"我不用计算器。"

周晓接过计算器，上面还残留着沈默手指的温度。她偷偷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松木香。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赶紧甩甩头专心听课。

下课铃响，周晓把计算器还给沈默："谢谢。"

沈默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迅速缩回。周晓注意到沈默的耳尖微微泛红，但他很快转身离开了座位。

"奇怪的人。"周晓嘟囔着，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沈默的背影。

接下来的日子，周晓渐渐发现沈默的一些奇怪习惯。每天早上，她的水杯总是被装满温水；每次她忘带笔，沈默总会"恰好"多带一支她最喜欢的蓝色水笔；下雨天，她的课桌抽屉里会神秘地出现一把折叠伞。

最奇怪的是，有一次周晓在语文课上写了一篇关于童年的随笔，随手夹在课本里。第二天，她发现随笔的边角有些皱，像是被人反复翻看过。她怀疑地看向沈默，后者正专注地做题，仿佛对周遭一切毫无兴趣。

期中考试前一周，周晓感冒了。她趴在桌上，头昏脑胀地听着老师讲课。课间，一个纸袋被放在她面前。

"药。"沈默简短地说，"顺路买的。"

周晓抬起头，看到沈默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在紧张什么。她打开纸袋，里面是退烧药和润喉糖，正是她平时常用的牌子。

"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牌子？"周晓惊讶地问。

沈默低头整理书本，声音几不可闻："上次...听你和林小雨聊天提到的。"

周晓的心突然软了一块。她没想到沈默会记得这种小事。"谢谢你，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沈默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今天打了三个喷嚏，比平时喝水频率低了百分之四十，而且..."他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

周晓瞪大眼睛："你连我喝水的频率都记得？"

沈默的耳朵彻底红了，他猛地站起来："我去老师办公室拿试卷。"说完快步离开了教室。

周晓望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学霸有点可爱。她低头看着药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期中考试那天，周晓发现沈默的考场座位就在她斜前方。整场考试，她都能看到他挺直的背影。奇怪的是，每次她抬头，似乎总能对上沈默恰好回望的目光，然后两人都迅速低头，假装专心答题。

考试结束后，周晓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张草稿纸从沈默的座位飘到她脚下。她捡起来，正想还给沈默，却无意间看到纸的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周晓"，有些还画了小心心。

周晓的心脏几乎停跳。她赶紧把草稿纸折好塞进自己书包，脸上烧得厉害。原来沈默他...喜欢我？

第二天，周晓故意迟到了几分钟。她走进教室时，看到沈默正盯着教室门口，看到她出现时明显松了一口气，又立刻假装看书。

周晓坐下后，鼓起勇气小声说："昨天...我捡到了你的草稿纸。"

沈默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书本从他手中滑落。他弯腰去捡，周晓看到他后颈的皮肤都红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默的声音有些发抖。

周晓决定不再逗他："背面写满我名字的那张。"

沈默猛地直起身，课本再次掉在地上。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吓到的小动物。周晓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默，与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学霸判若两人。

"对不起。"沈默最终只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周晓突然觉得心疼。她轻轻碰了碰沈默的手腕："为什么要道歉？"

沈默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上课铃声打断。

那节课，两人都心不在焉。周晓用余光看到沈默在笔记本上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后撕下整页纸揉成一团。

放学时，沈默罕见地主动开口："能...能一起走吗？"

周晓点点头，心跳如鼓。他们沉默地走在校园小路上，秋日的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幼儿园时就认识你。"沈默突然说。

周晓惊讶地停下脚步："什么？"

"阳光幼儿园，大班。你叫我'小木头'。"沈默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周晓努力回忆，模糊的记忆中似乎确实有一个不爱说话的小男孩，总是跟在她身后。"是你？那个总是默默帮我捡玩具的小木头？"

沈默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你还记得。"

"天啊！"周晓惊呼，"我完全没认出来！你变化太大了！"

"你没怎么变。"沈默轻声说，"还是那么...耀眼。"

周晓的脸一下子红了。两人又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有种奇妙的默契。

从那天起，沈默变得稍微开朗了一些。他会在周晓做不出题时主动讲解，虽然语气依然生硬；会在周晓值日时留下来帮忙，尽管嘴上说着"正好有事"；会在周晓体育课跑800米时站在终点线，手里拿着一瓶她最爱喝的蜜桃乌龙茶。

周晓也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沈默。她会偷偷记下他喜欢的书和音乐，会在他代表学校参加竞赛时紧张得睡不着觉，会在笔记本角落画满他的侧脸。

高三上学期结束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周晓考了班级第十五名，是她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发卷子那天，她兴奋地转向沈默："我进步了！"

沈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嗯，很棒。"

"都是因为你教得好。"周晓笑着说，"要不要...寒假一起学习？"

沈默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来："我...寒假要去北京参加清华的保送生面试。"

周晓的笑容僵在脸上。对了，沈默是要去清华的人，而自己...能考上一本就不错了。一种无形的距离感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恭喜啊。"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一定能通过的。"

沈默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他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

寒假开始后，周晓每天都会想起沈默。她翻出那张写满她名字的草稿纸，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她开始更加努力学习，仿佛这样就能离沈默近一点。

春节那天，周晓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北京下雪了。你...还好吗？"

她立刻知道是谁。回复时，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挺好的。你面试怎么样？"

"通过了。"沈默回复，"三月份就确定保送。"

周晓不知道该回什么。她既为沈默高兴，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最终她只回了一个笑脸表情。

三月初，沈默正式获得清华大学保送资格。全班为他鼓掌时，周晓看到他望向自己，眼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那天放学后，沈默在校门口拦住周晓："能谈谈吗？"

他们走到学校后面的小花园。早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周晓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沈默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谢谢。"周晓小声说，闻着外套上熟悉的松木香。

"我..."沈默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从幼儿园开始，一直...一直喜欢你。"

周晓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她抬头看着沈默，发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我知道我们..."沈默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就要去北京了，而你...你会留在这里。这很不公平，但是..."

"我也喜欢你。"周晓打断他，声音颤抖却坚定，"但是..."

"但是不可能，是吗？"沈默苦笑了一下，"我父母...他们希望我专注学业。他们觉得...我们差距太大了。"

周晓感到一阵刺痛。她知道沈默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而自己的父母只是普通工人。这种差距，不是喜欢就能弥补的。

"你值得更好的未来。"周晓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清华的高材生，将来会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喜欢你。"

沈默突然抓住她的手："我不在乎那些。我可以等你，我们可以..."

"别傻了。"周晓轻轻抽回手，"异地恋很难的，而且...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沈默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至少...至少让我试试。"

周晓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一个能跟得上你步伐的人。"

沈默沉默了许久，最终轻声问："这是你的决定吗？"

周晓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

"好。"沈默的声音很轻，"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们最后一次并肩走在校园里，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六月毕业典礼那天，沈默作为学生代表发言。周晓坐在台下，看着他站在聚光灯下，那么优秀，那么遥远。发言结束后，沈默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她，两人隔空相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舍与祝福。

典礼结束，周晓在座位上发现了一封信和一个U盘。信很短：

"晓晓，

U盘里有我这三年偷拍你的所有照片，还有你写过的每一篇随笔的电子版。你说我记性好，其实我只记得关于你的一切。

保重。

默"

周晓把U盘紧紧握在手心，泪如雨下。

后来，沈默去了清华，周晓考上了本省的一所普通大学。他们再没见过面，只是偶尔从同学那里听说对方的近况。

有时候，周晓会拿出那个U盘，看着里面一张张照片——她在课堂上打瞌睡的样子，她在操场奔跑的背影，她阳光下微笑的侧脸...每一张都拍得那么用心，那么深情。

而沈默的草稿本背面，永远留着一行小字："如果当时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有些故事不需要结局。就像那颗糖，甜过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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