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的春天（bl）(9)

09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窗外，城市被笼罩在铅灰色的雨幕中，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开模糊而扭曲的光斑。顶层公寓巨大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角落里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浓重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气息和一种压抑的死寂。

沈铎坐在阴影最浓重的单人沙发里，身体陷进柔软的皮革中，姿态却僵硬得像一尊石雕。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雨光和城市的灯火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指间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雪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忘了弹落。袅袅的青烟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升腾，如同他此刻混乱而冰冷的心绪。

几个小时前，苏淮带着那优雅又充满恶意的笑容离开。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份“礼物”（那份伪造的林霁母亲临终前签字的“自愿参与”协议），更是在沈铎精心构筑的、已然摇摇欲坠的规则堡垒上，狠狠地凿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缝。

苏淮最后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刺穿着沈铎的神经：“……证明你和他一样……都是被‘规则’豢养、最终又被规则碾碎的可怜虫……”

规则？他沈铎就是规则本身！他掌控规则，利用规则，用规则将一切混乱纳入秩序的轨道！林霁的崩溃，母亲的死亡，都是规则运行中无法避免的损耗！他支付了代价，他理应得到……得到什么？

沈铎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左手手腕上。那里，几道细微的、已经泛白的指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辨。是林霁在昏迷中，将他错认为母亲时，绝望的抓握留下的。那冰冷的触感和微弱的颤抖，此刻仿佛又顺着皮肤爬了上来，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刺痛。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试图用力量驱散那该死的感觉。雪茄的烟灰终于不堪重负，簌簌落下，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烫出一个小小的、焦黑的洞。他烦躁地将雪茄摁熄在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暴戾。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蜂鸣声，穿透雨声和死寂，突兀地响起！

嘀——嘀嘀——嘀嘀嘀！

声音的来源，是沈铎放在旁边小几上的、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黑色金属控制器——林霁颈环的监控终端！

沈铎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直！那蜂鸣声并非颈环被强行破坏的尖锐警报（那警报是持续而高亢的），而是……信息素监测异常波动的二级警告！通常意味着佩戴者情绪剧烈波动或受到强烈外界信息素刺激！

林霁？！

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吗？周管家派了人看守！他怎么可能情绪剧烈波动？除非……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沈铎的心脏！他一把抓起那个正在疯狂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控制器！屏幕上，代表林霁位置的光点，赫然不在医院的坐标，而是……在顶层公寓！

在……他的调香室！

沈铎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沙发椅，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像一头被惊动的猛兽，浑身散发着冰冷的煞气，几步冲到客厅一侧巨大的监控墙前！

墙上是数十个分割的画面，覆盖着公寓的每一个角落。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其中一个画面——玻璃调香室内部！

高清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了里面的景象。

林霁背对着镜头，站在调香台前，身体微微佝偻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病号服，身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单薄脆弱。而他对面，站着一个穿着考究灰色西装的身影——苏淮！

苏淮脸上带着沈铎无比熟悉的、那种优雅而充满恶意的笑容。他的一只手，正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态，紧紧扣着林霁的后颈！手指的落点，精准地覆盖在……那个黑色的颈环上！

沈铎的呼吸瞬间停滞！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苏淮！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敢碰他的东西？！

下一秒，更让沈铎目眦欲裂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苏淮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熟练而粗暴的动作，在颈环侧面的某个隐蔽接口处猛地一按、一撬！动作快如闪电！

咔哒！一声微弱的、却如同惊雷般在沈铎耳边炸响的机械解锁声，透过监控的拾音器清晰地传来！

林霁颈间那个象征着沈铎绝对所有权和禁锢的黑色颈环，搭扣……竟然被苏淮强行打开了！

颈环警报被暴力破解的尖锐蜂鸣瞬间被触发！刺耳的、持续不断的“嘀——”声在监控画面里响起！同时，沈铎手中的控制器屏幕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最高级别的破坏警报！

“不——！”沈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屏幕！

画面中，颈环被强行打开，虽然没有完全脱落，但已经失去了禁锢和保护的作用！苏淮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般的、残忍而愉悦的笑容。他猛地将林霁的身体向后一推，狠狠抵在冰冷的调香台上！昂贵的玻璃器皿被扫落，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苏淮的身体强势地压了上去！他低下头，目标明确——林霁那失去了颈环完全保护、暴露在空气中的、脆弱的腺体！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报复快感和扭曲占有欲的狞笑，嘴唇朝着那片白皙的肌肤狠狠印下！

顶级Alpha的标记本能被彻底激发！苏淮那馥郁的、带着腐朽感的玫瑰信息素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爆发！透过监控屏幕，沈铎仿佛都能嗅到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试图强行侵占和覆盖的气息！它在疯狂地冲击、试图污染原本属于林霁的、那雨后青草的涩香！

林霁的身体在苏淮身下剧烈地挣扎！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蝴蝶。他双手徒劳地推拒着苏淮沉重的身躯，头拼命地向后仰，试图躲避那致命的靠近。他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屈辱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那双曾经空洞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恨意填满！

监控画面清晰地捕捉到了林霁因为挣扎和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捕捉到了他腺体区域皮肤因强烈信息素刺激而泛起的病态红晕，捕捉到了苏淮那志在必得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颈环被暴力破解的尖锐警报还在疯狂嘶鸣！刺耳的“嘀——”声如同丧钟，敲打在沈铎的耳膜上！控制器在他手中疯狂震动，红光闪烁，几乎要灼伤他的掌心！

沈铎站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前，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他死死地盯着屏幕里正在发生的暴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惊涛骇浪！

暴怒！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般的暴怒！

杀意！对苏淮这个胆敢染指他所有物的、冰冷的杀意！

还有……一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撕开的、血肉模糊的剧痛！

他的规则！他的所有权！他精心打造、用以证明自己掌控一切的冰冷秩序！此刻正在他眼前，被苏淮用最粗暴、最羞辱的方式，狠狠践踏、碾碎！

“苏！淮！”沈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惨白，控制器坚硬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他需要冲进去！立刻！马上！将这个胆大包天的杂碎撕成碎片！将林霁从那肮脏的触碰中夺回来！

他的身体猛地绷紧，肌肉贲张，像一张拉满的弓，就要冲向调香室的方向！

然而，就在脚步即将迈出的刹那——

监控画面里，林霁那双因为痛苦和绝望而溢满生理性泪水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屏幕，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带着焚尽一切的恨意和一种……冰冷的、彻底的失望，直直地、死死地……看向了监控探头的方向！

那双眼睛，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看啊，沈铎。

看看你的规则，是如何保护你的“所有物”的！

看看你引以为傲的掌控，在真正的恶意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看看你买下的“容器”，是如何被他人随意打开、肆意侵犯的！

就是这一眼。

这一眼，像一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寒冰闪电，瞬间劈中了沈铎即将爆发的身体！将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暴怒、所有的杀意……彻底冻结在原地！

迈出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昂贵的地毯上！抬起的手臂，僵直地悬在半空！喉咙里即将喷薄而出的怒吼，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死死扼住！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铎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塑，僵立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前。屏幕里，苏淮的嘴唇离林霁暴露的腺体只有毫厘之遥，浓烈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玫瑰信息素仿佛要透过屏幕喷涌而出！颈环的警报还在疯狂嘶鸣！

而沈铎，只是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里林霁那双充满恨意和绝望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冰冷失望，比苏淮的侵犯更让他感到一种……灭顶般的窒息和……深入骨髓的无力。

一股冰冷的、粘稠的、名为“恐惧”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如同毒液般注入沈铎坚硬如铁的心脏。不是对苏淮的恐惧，而是……对此刻自己僵立不动的恐惧！对规则彻底崩解后、面对失控局面时巨大无力的恐惧！对林霁那双眼睛所代表的、他再也无法掌控的后果的……恐惧！

他猛地抬手！

不是冲向调香室，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暴戾和逃避，狠狠砸向监控屏幕下方一排控制按钮中的一个——总电源切断键！

啪！

一声轻响。

巨大的监控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漆黑！调香室里刺耳的颈环警报声、器皿碎裂声、挣扎声……所有来自那个地狱般场景的声音，瞬间被切断！

整个客厅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窗外雨点敲打玻璃的沉闷声响，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绝望地拍打着囚笼。

沈铎高大的身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在黑暗中剧烈地晃了一下。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风箱般起伏。黑暗中，他看不见自己的手，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闭上了眼睛。眼前却不是黑暗，而是林霁最后看向监控的那双眼睛。那双燃着恨火、浸透绝望、冰冷失望的眼睛。

他亲手切断了画面，切断了声音。

却切不断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眼神。

也切不断调香室里，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像一头战败的、被拔掉了利齿和爪牙的困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在无边的黑暗和死寂中，独自品尝着规则彻底崩解后……那令人窒息的、带着血腥味的……绝对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走廊深处，调香室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门被用力拉开又关上的声音。脚步声快速远去，带着一种目的达成后的、从容不迫的意味。

是苏淮离开了。

沈铎依旧僵立在客厅的黑暗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如同雕塑。他不敢动，不敢去想调香室里现在是什么景象。

又过了不知多久。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在通往客厅的走廊口响起。那脚步声很慢，很轻，仿佛每走一步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嗒……嗒……嗒……

微弱，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沈铎的心脏被那声音狠狠攥紧！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在黑暗中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口昏暗的光线下。

是林霁。

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动过来。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病号服，只是此刻，胸前的布料，被大片的、刺目的猩红所浸透！那红色还在不断地蔓延、加深，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他的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要惨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带着水渍和……鲜红血迹的脚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右手。

他右手的手掌和手指上，沾满了粘稠的、温热的、还在不断滴落的……鲜血！而在那只血手之中，紧紧攥着一把细长的、闪着冰冷寒光的……手术刀！刀尖和刀刃上，同样沾满了刺目的猩红！

沈铎的呼吸瞬间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倒流！

林霁似乎没有看到客厅阴影里的沈铎。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平静。他像一个在执行某种神圣仪式的祭司，又像一个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径直朝着沈铎所在的方向……挪了过来。

他的目标似乎不是沈铎，而是沈铎面前那张宽大的、光洁的黑色茶几。

终于，他挪到了茶几前。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松开扶着墙壁的手，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

然后，他将手中那把染血的手术刀，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光洁如镜的黑色茶几面上。

啪嗒。

一声轻响。血珠顺着刀尖滑落，在黑色的桌面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红梅。

紧接着，林霁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又极其缓慢地、颤抖着伸向自己病号服胸前的口袋。他的动作异常艰难，仿佛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巨大的痛苦。终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被叠得整整齐齐、此刻却被鲜血浸透了大半的……支票。

那张支票，正是沈铎当初用来购买他自由和尊严的契约金，也是他母亲生命的最后希望。

林霁的手指因为失血而冰冷僵硬，他试图展开那张被血浸透的支票，动作笨拙而艰难。黏腻的血液让纸张粘在一起。他用力一扯！

嘶啦——

支票被强行撕开，也撕开了上面被血模糊的字迹。他将那半张染血的支票，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冰冷的仪式感，放在了那把染血的手术刀旁边。

做完这一切，林霁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微微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终于缓缓地、聚焦在了阴影里僵立的沈铎脸上。

四目相对。

沈铎看到了林霁惨白如纸的脸，看到了他空洞眼神深处那最后一点燃尽的灰烬，看到了他颈侧……那被粗暴撕开的颈环下方，一道狰狞的、皮肉翻卷的、还在汩汩涌出鲜血的……巨大伤口！那不是被咬的标记伤口！那是……被利器生生剜开的创伤！

腺体！他剜掉了自己的腺体！

这个认知如同亿万伏特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沈铎所有的思维！将他彻底钉死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刺目的鲜血和狰狞的伤口在视野里无限放大！

林霁看着他，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被鲜血浸透的、冰冷而绝望的弧度。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嘶哑、破碎得不成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生命最后的热气，狠狠地砸向沈铎：

“沈铎……契约……结束了。”

“欠你的钱……”

“现在……”

“用命……”

“……还得清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霁的身体猛地一软，像一根被彻底斩断的弦。他最后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染血的刀和浸透血的支票，眼神里是解脱？是恨？还是彻底的虚无？无人能知。然后，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气地向前倾倒。

砰！

沉重的身体砸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从他颈侧恐怖的伤口和胸前的衣襟下迅速洇开，在地板上蔓延开一片刺目而绝望的猩红。

世界，在沈铎眼前，彻底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片不断扩大的、温热的、带着林霁生命气息的……猩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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