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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的春天(bl)(8)

08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混合着高级病房特有的、试图掩盖病痛的、虚伪的清新香氛。光线被厚重的遮光帘过滤成一片压抑的灰白。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嘀嗒声,屏幕上跳动的绿色线条,是这死寂房间里唯一的活物痕迹。

林霁躺在宽大的病床上,薄被盖到胸口。他闭着眼,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嘴唇干裂,几缕黑发被冷汗黏在光洁的额角。呼吸微弱而均匀,像一具被精心保存、等待解剖的标本。手腕上缠着纱布,是强行挣脱束缚时留下的擦伤,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沈铎坐在病床旁的扶手椅里。昂贵的黑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领口松开,露出里面一丝不苟却微微皱起的白衬衫。他坐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他一动不动,像一尊冷硬的石雕,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林霁毫无生气的脸上。

太平间里那场失控的崩溃,林霁那句如同冰锥刺入心脏的“你买下的东西已经死了”,还有此刻这具躺在眼前、仅靠仪器维持着生理运转的躯壳……这一切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反复撕扯着沈铎精密运转了二十多年的思维逻辑。

失控。

绝对的失控。

他引以为傲的规则、契约、冰冷的交易逻辑,在这个名为林霁的“变量”面前,崩解得如此彻底,如此……难堪。他支付了金钱,提供了“庇护”,理应获得一个稳定运行的“容器”和绝对的控制权。可结果呢?砝码(林霁的母亲)消失了,“容器”碎了,在他怀里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还对他发出了“魔鬼”的指控!

一股冰冷的烦躁和无名的怒火在沈铎胸腔里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将他拉回掌控轨道的解释!他试图用惯常的思维去剖析林霁的行为——崩溃是Omega面对重大打击时的脆弱本能?怨恨是弱者对无力改变现状的迁怒?他试图用“契约义务”来框定眼前的一切,却发现那些冰冷的条文在巨大的情感废墟面前,苍白得像个笑话。

心电监护仪的嘀嗒声规律地敲打着死寂。沈铎的目光落在林霁微微起伏的胸口,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阴影上。那毫无生气的平静,比之前的崩溃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这不是驯服,这是彻底的“无”。他买下的,似乎真的只剩下一具空壳。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人似乎被梦魇缠住。林霁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起来,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几下,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呓语。身体也轻微地动了一下,像在躲避无形的追捕。

沈铎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嗅到猎物气息的猛兽。他屏住呼吸,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林霁的脸,试图从那细微的变化里捕捉到一丝可以解读的信号。

林霁的头在枕上不安地动了动,额角的汗更多了。他的右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在薄被下无意识地摸索着,指尖蜷缩又松开,似乎在寻找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呓语声稍微清晰了一点,破碎得不成调子:“……冷……好冷……”

沈铎的心跳漏了一拍。冷?太平间的冰冷渗透进来了?还是……?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铎的身体微微前倾。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松开了,右手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迟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向林霁那只在薄被外、微微颤抖着的左手。

他的指尖离林霁冰冷的手背只有一寸之遥。

就在这个瞬间——

林霁那只在薄被下摸索的右手,猛地向上探出!动作快得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他精准地、死死地抓住了沈铎放在膝上的、左手的手腕!

力道之大,指甲几乎嵌进沈铎的皮肤!

沈铎浑身剧震!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击中!他猛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苍白、冰冷、骨节分明的手。林霁的手指像铁箍一样紧紧攥着他,带着一种绝望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力量。

紧接着,林霁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梦魇中挣扎。他抓着沈铎手腕的手更用力了,身体也微微侧向沈铎的方向。他的脸埋在枕头里,破碎的呓语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令人心碎的依赖感,清晰地传了出来:

“别……别丢下我……妈……妈……冷……好黑……”

“……”

沈铎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心电监护仪的嘀嗒声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沈铎骤然停滞的心脏上。手腕上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绝望的抓握力道,像两道截然相反的电流,疯狂地撕扯着他混乱的神经。

林霁在叫他?不,他在叫妈妈。他在濒死的寒冷和黑暗中,本能地抓住了最近的热源,当成了他逝去的母亲。这只是一个昏迷中的、无意识的、可悲的错认。

逻辑清晰地给出了解释。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感觉被抓住的不是手腕,而是心脏?为什么那句带着哭腔的“别丢下我”,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最坚硬的壁垒上反复地、狠狠地刮擦?为什么那冰冷的指尖传递过来的微弱颤抖,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刺痛?

一股无法言喻的、混合着荒谬、愠怒、被冒犯、以及更深层某种被强行撕开裂缝的恐慌,如同火山熔岩般在沈铎的胸腔里轰然爆发!

“放手!”沈铎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和一丝狼狈。他用力一挣!

林霁那只冰冷的手被他狠狠甩开,无力地跌落在病床上,指尖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微微蜷缩着。

沈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光滑的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后退一步,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自己刚刚被抓住的手腕——那里清晰地留下了几道泛白的指痕,甚至微微凹陷下去,带着林霁指甲留下的细微刺痛感。那感觉挥之不去,像烙印。

他再看向病床上的林霁。青年似乎被刚才的粗暴挣脱惊扰,眉头蹙得更紧,呼吸也变得稍微急促,但依旧没有醒来。那只被甩开的手,孤零零地搭在洁白的床单上,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刺眼。

荒谬!失控!彻底的混乱!

他竟然被一个昏迷中、意识不清的Omega当成了……依赖和取暖的对象?还是在他母亲死亡的阴影下?这简直是对他掌控力的最大嘲讽!是对他精心构建的冰冷秩序最恶毒的亵渎!

苏淮那令人作呕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再次回响:“他在让你失控……腐蚀你的绝对控制……弱点……”

不!这不是弱点!这是……这是规则被践踏!是界限被模糊!

一股暴戾的、想要彻底摧毁什么的冲动,如同失控的野兽,在沈铎体内疯狂冲撞!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将这该死的混乱、失控感和那该死的……刺痛感彻底碾碎的出口!

他不再看林霁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他的视线。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怒火和狼狈,大步冲出了病房!门在他身后被重重摔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震得墙壁都在嗡嗡作响。

黑色轿车在雨夜中疾驰,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车内一片死寂,只有雨刷器单调地左右摇摆,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流淌的水幕。沈铎靠在后座,脸隐在车窗外的霓虹光影和车内阴影的交界处,线条紧绷如刀锋。他闭着眼,但眼睑下的肌肉却在微微跳动。手腕上那几道冰冷的指痕,隔着昂贵的西装袖口布料,依旧传来清晰的、令人烦躁的存在感。

“别丢下我……妈……冷……好黑……”

那带着哭腔的呓语,如同跗骨之蛆,在他死寂的意识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伴随着手腕上那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刺痛感。他试图用冰冷的逻辑去覆盖它——错认,本能,毫无意义。可那感觉却像滴入滚油的水,炸得他心神不宁。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车库。冰冷的混凝土结构,昏暗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轮胎橡胶和机油的味道。沈铎推开车门,脚步沉冷地走向直达顶层的专属电梯。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环氧地坪上,发出空旷而冰冷的回响,像敲打在凝固的金属上。

电梯无声上升,失重感短暂袭来。数字跳动,最终停在顶层。

电梯门滑开。玄关空旷冰冷,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毫无温度的光。空气中,属于他自身的、纯粹的雪松威士忌信息素,像一层厚厚的冰壳,覆盖着空间的每一寸。这本该是他最熟悉、最能让他恢复掌控感的领地。

可今天,这冰冷的气息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那股陌生的、粘稠的混乱。那几道指痕在西装袖口下隐隐作痛,林霁那张惨白绝望的脸和那句“魔鬼”的指控,与太平间的白布重叠在一起,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没有走向客厅,也没有走向书房。他的脚步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带着毁灭的冲动,径直走向那条通往暗房的、铺着厚地毯的幽暗走廊。

厚重的、没有任何窗户的暗房门就在眼前。空气中残留的、浓重的雪松威士忌信息素和陈旧沉香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掌控印记。这里是他意志的延伸,是他驯服“容器”的刑讯台。

沈铎站在门口,冰冷的视线扫过这间熟悉的囚笼。那张宽大的、禁锢了林霁无数次、也见证了他无数次掌控胜利的沉香木桌,像一头沉睡的黑色巨兽,盘踞在房间中央。

就是这里。

就是在这里,他用信息素碾压过那个倔强的灵魂。

就是在这里,他粉碎了“破晓之棘”的诞生记录。

就是在这里,他确认了绝对的掌控。

可现在,这掌控感崩裂了。被太平间的白布,被林霁绝望的指控,被那句该死的、依赖的呓语,被手腕上那几道冰冷的指痕……彻底地撕裂了!

一股毁灭性的暴怒瞬间冲垮了沈铎最后一丝理智!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冲了进去!目标明确——那张象征着禁锢、痛苦和他绝对掌控力的沉香木桌!

没有多余的动作。沈铎抬起穿着昂贵手工皮鞋的脚,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怒火,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踹向沉重的桌面!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密闭的暗房里轰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

坚硬的意大利小牛皮鞋头与厚重的沉香木桌面猛烈撞击!巨大的力量让整张桌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桌腿与固定在地板上的连接处瞬间崩裂!昂贵的沉香木桌面,以被踹中的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开来!木屑飞溅!

桌子被这狂暴的一脚踹得猛地向后移位,沉重的桌腿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上面固定着的金属手铐和脚镣剧烈地晃动着,发出哗啦啦的、绝望的金属碰撞声!

沈铎胸膛剧烈起伏,踹出的腿还保持着发力的姿势。他看着眼前这张布满裂纹、移位倾斜、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桌子。碎裂的沉香木散发出更加浓郁、却带着毁灭气息的苦味,混合着他剧烈运动后信息素失控逸散的、更加浓烈暴戾的雪松威士忌气息,在密闭的空间里疯狂搅动。

还不够!

那股想要彻底摧毁的冲动丝毫没有减弱!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固定在墙壁上的信息素浓度控制器面板。那个可以精确调节、施加惩罚的冰冷仪器。

“给我……粉碎!”沈铎低吼着,一拳狠狠砸向控制面板!

砰!哗啦!

坚硬的金属面板瞬间凹陷下去!钢化玻璃屏幕爆裂成无数蛛网!细小的碎片四散飞溅!内部的电路板暴露出来,闪烁着短路的火花,发出滋滋的哀鸣!

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凶兽,在狭窄的暗房里疯狂发泄着无处安放的暴怒和那该死的、失控的刺痛感!昂贵的定制西装被木屑和汗水沾染,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几缕在额前,他完全不顾仪态,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摧毁着这个曾代表他绝对意志的空间!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专门处理废弃物的、坚固的钛合金碎纸机上。就是它,吞噬了林霁的“破晓之棘”。

沈铎大步走过去,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双手抓住那冰冷的钛合金外壳,竟硬生生地将这台沉重的机器从固定位上拔了起来!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掼向那面覆盖着吸音软包的墙壁!

轰——!!!

沉闷的巨响!钛合金外壳撞在软包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机器外壳变形,内部零件发出扭曲断裂的呻吟!墙壁的吸音软包也被撞出一个巨大的凹陷!

暗房里一片狼藉。碎裂的沉香木桌,爆裂的控制面板,扭曲变形的碎纸机……昂贵的吸音软包墙壁上布满凹痕和刮擦的痕迹。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木屑粉尘、臭氧味、以及沈铎那狂暴失控的雪松威士忌信息素。

沈铎站在废墟中央,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沿着冷硬的鬓角滑落。他微微喘息着,看着自己亲手制造的这片狼藉。暴力的发泄带来短暂的、虚脱般的平静,但心底那股失控的空洞感和手腕上那挥之不去的冰冷指痕,却像跗骨之蛆,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摧毁这个空间,并不能修复崩解的规则,也不能抹去那该死的依赖呓语。

就在这时——

“沈先生!”周管家焦急的声音在走廊响起,脚步声迅速靠近。显然,暗房里巨大的破坏声响惊动了他。他出现在门口,看到里面的景象时,一向平板无波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骇!他从未见过沈铎如此失态!如此……狼狈!

沈铎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带着尚未散尽的暴戾和一种被窥见软弱的、冰冷的杀意,狠狠刺向门口的周管家!

周管家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噤若寒蝉。

沈铎的目光越过周管家,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医院病房里那个昏迷的身影上。他的呼吸依旧有些急促,但眼神里翻涌的暴戾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更冰冷的空洞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的掌控欲所取代。

他需要重新定义规则。立刻。不惜一切代价。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满目疮痍的暗房,而是指向自己颈间那个象征着绝对控制、此刻却似乎失去了效力的黑色颈环控制器。

他的指尖,因为刚才的暴力发泄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破皮的伤痕。他死死盯着那冰冷的控制器,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命令,一字一句,如同钢铁般砸向门口的周管家:

“联系苏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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