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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的春天(bl)(7)

07

太平间的空气是凝固的死亡。消毒水、防腐剂和某种无法形容的、生命彻底沉寂后的冰冷气息混合在一起,浓烈得令人窒息。惨白的灯光打在冰冷的金属推床上,映照着白布下那个瘦小僵硬的轮廓。

林霁站在推床边,像一尊被遗忘在冰窟里的石像。他身上的病号服空荡荡的,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死寂压垮。脸上没有泪,没有表情,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离了所有生气后的空白。他的目光落在白布上,却又似乎穿透了它,落在某个遥远而虚无的点上。

三天前,母亲病床边那个签下契约的午后,成了永恒的分界点。他用自由和尊严换来的金钱,终究没能留住母亲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他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周管家冰冷地通知他时,只用了“程序结束”四个字。

程序结束。多么精准,多么沈铎式的表达。他母亲的生命,在他沈铎的规则里,也不过是一段需要处理的“程序”。

沈铎站在太平间门口阴影的交界处,高大的身影几乎融入冰冷的水泥墙壁。他没有进去,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透过敞开的门,看着里面那个凝固的身影。他脸上惯有的冰冷线条依旧存在,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碎裂、剥落。

他见过无数死亡,商业对手的败亡,背叛者的消失,甚至是自己童年阴影里那些模糊的血色……死亡对他而言,是权力游戏的必然终点,是清除障碍的必要程序,是冰冷数据表上的一行终结符号。

但此刻,看着林霁站在那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旁,看着那具瘦小的、曾经承载着一个母亲所有痛苦和微末希望的躯壳……沈铎第一次感觉到一种陌生的、粘稠的冰冷感,顺着脊椎缓慢地爬上来。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规则被打破的失控感。

林霁的母亲,是契约的一部分,是他掌控林霁这个“容器”的重要砝码。他支付金钱,购买服务,同时维系着这个砝码的存在,以确保“容器”的稳定运行。这本该是一套精密运行的逻辑。现在,砝码消失了。按规则,“容器”应该失去价值,或者至少,应该按照契约继续履行其功能,成为一个纯粹的、没有软肋的工具。

可林霁现在的状态……

那不是工具应有的状态。工具不会这样站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工具不会散发出那种……仿佛整个宇宙都塌陷了的、无声的死寂。

沈铎的目光死死锁在林霁的背影上。他试图在那片空白里找到一丝熟悉的、可以解读的东西——愤怒?怨恨?悲伤?哪怕是之前被碾碎“破晓之棘”时的麻木也好。但是没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这虚无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沈铎的心脏,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收缩感。

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在他规则内的解释。他需要一个确认,确认他的掌控力依旧覆盖一切,确认这个“容器”还在他设定的轨道上运行。

沈铎迈步,皮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打破了太平间死水般的寂静。他走到林霁身后,距离很近,身上那股冰冷的雪松威士忌信息素如同无形的壁垒,试图驱散周围死亡的气息,也试图重新圈定林霁周围的“领地”。

“手续已经办完。”沈铎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停尸间里带着冰冷的回音,是他惯用的、通知结果的语气,“后续事宜,周管家会处理。”

他等待着。等待着林霁像往常一样,用那种驯顺的、空洞的、或者至少是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回答一句“是,沈先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林霁依旧一动不动。他甚至没有回头。仿佛沈铎的声音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这具名为“林霁”的躯壳。

那股陌生的、粘稠的失控感再次涌上沈铎的心头,带着一丝被彻底忽视的愠怒。他伸出手,不是像以往那样带着掌控意味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强制性的、试图将对方拉回现实的力道,抓住了林霁单薄的肩膀!

“林霁!”

就在沈铎的手指触碰到林霁肩膀的瞬间——

一直如同石像般凝固的林霁,身体猛地爆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那不是反抗,更像是一种被侵犯了最后领地的、濒死野兽的本能爆发!

他猝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被一种猩红的、燃烧着毁灭光芒的疯狂彻底占据!苍白的脸上肌肉扭曲,嘴唇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别碰我——!!!”

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叫,狠狠撕裂了太平间的死寂!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绝望,浓烈得如同实质的岩浆,瞬间灼穿了沈铎试图维持的冰冷秩序!

林霁用尽全力,狠狠甩开沈铎抓着他肩膀的手!那力量之大,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让猝不及防的沈铎都微微踉跄了一下!

“滚开!”林霁的眼睛死死瞪着沈铎,那里面再也没有了驯顺,没有了空洞,只剩下滔天的恨意和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是你!是你把她拖进这个鬼地方!是你用那张该死的支票买了她的命!买我的命!买我们最后一点……一点……”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恨意,滚烫地冲刷着他苍白扭曲的脸颊。他指着推床上那覆盖着白布的轮廓,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你看看!你看看她!她到死……到死都以为她的儿子……在为了她的命……干干净净地赚钱!干干净净?!”他发出一种凄厉到极点的惨笑,笑声在冰冷的停尸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她到死都不知道……她儿子……她儿子把自己卖了!卖给了你这个……魔鬼!”

“魔鬼”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扎向沈铎。

“她以为的救命钱……是她儿子……是她儿子……”林霁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哽咽和自毁般的绝望,“……是她儿子……用身体……用腺体……用……用被锁在暗房里像狗一样……换来的……”

他再也说不下去,巨大的悲恸和屈辱彻底淹没了他。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猛地佝偻下去,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声从指缝里破碎地溢出,混合着绝望的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沈铎僵在原地。

那只被林霁甩开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林霁肩膀单薄衣料下骨骼的触感,以及那瞬间爆发出的、焚毁一切的绝望力量。

他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蜷缩着身体、在母亲遗体旁痛哭失声的青年。那撕心裂肺的呜咽,那滔天的恨意,那将他称为“魔鬼”的指控……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构建的、冰冷坚固的规则堡垒。

太平间惨白的灯光打在林霁颤抖的脊背上,也打在沈铎冷硬的侧脸上。他脸上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风暴——惊愕、愠怒、一丝被冒犯的暴戾,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完全失控局面时的……茫然,以及一种被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恨意所冲击的、冰冷的……无措。

林霁的指控像淬毒的藤蔓缠绕着他:魔鬼?买命?用身体和屈辱换来的钱?他从未如此定义过那份契约。那是交易,是规则,是各取所需!他支付了远超市场价值的金钱,他提供了庇护(尽管是牢笼),他理应得到完美的服务和绝对的掌控!

可此刻,林霁那焚毁一切的痛苦和恨意,像一面扭曲的镜子,将他引以为傲的“规则”照得面目全非。那冰冷的契约条文,在林霁母亲死亡的白布和林霁绝望的恸哭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卑劣。

失控。

苏淮那令人厌恶的话语再次在脑海中回响:“他在让你失控……腐蚀你的绝对控制……”

一股冰冷的烦躁和一种更深层的、他拒绝承认的慌乱,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沈铎的神经。他需要重新掌控局面!立刻!

他猛地伸手,这一次不是抓肩膀,而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量,抓住了林霁捂着脸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够了!”沈铎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强行镇压的威压,“人死不能复生!收起你这副样子!契约还在!你的义务……”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林霁被他强行拉开的脸上,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正死死地、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看着他。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疯狂火焰,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燃尽后的、冰冷的灰烬。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在看一件……死物。

“义务?”林霁的声音很轻,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清晰地穿透了沈铎的威压。他轻轻扯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绝望,带着一种彻底的了悟和放弃,“沈铎……”

他第一次直呼其名。没有敬称,没有畏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你买下的东西……”林霁的目光缓缓扫过沈铎抓着他手腕的、骨节分明的手,又落回到沈铎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霁的身体猛地一软,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生命的力气。那双冰冷的、燃尽的眼睛缓缓闭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沈铎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林霁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带着泪水的湿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毫无生气地倒在他怀里。

沈铎的手臂僵硬地环抱着这具失去意识的躯体。指尖传来林霁皮肤冰凉的触感和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跳动。太平间惨白的灯光下,怀里的人脸色灰败,像一个破碎后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瓷娃娃,再也找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

那股冰冷的、粘稠的失控感,如同涨潮的黑色海水,彻底淹没了沈铎。他抱着林霁,站在停尸间冰冷的灯光下,站在那覆盖着白布的死亡面前。怀里的重量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虚无。那句“你买下的东西已经死了”,像一句冰冷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赢了。他碾碎了他的反抗,他得到了他的驯服,他抹去了那点“多余的情绪”。

可他买下的“容器”……似乎真的……空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带着毁灭性预感的空洞,在沈铎坚硬如铁的心底,悄然蔓延开来。失控的滋味……原来是苦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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