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山初语

通风口透下来的光柱打在林染藤和张小小的脚边。沈聿白的声音在黑暗里像冰粒砸下来。

“两个人！” 张小小几乎是立刻哭着喊出来，声音尖得发抖。

上面沉默了两三秒。只有灰尘在光柱里飘。

接着，沈聿白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没什么起伏：

“待在原地，别碰任何地方。有光吗？”

“有……有绿光！” 张小小抢着回答，死死抱着林染藤的胳膊。

“嗯。”上面应了一声。然后没了声音。通风口的百叶板似乎动了一下，视野里那点光暗了暗，又恢复了。

林染藤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电梯内壁。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撞击。黑暗中，沈聿白的声音带给她的不是安抚，而是一种更深的、说不出缘由的紧张。那感觉比刚才电梯突然卡住时还强烈。她和张小小都屏住了呼吸。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一小会儿。电梯外隐隐传来脚步声，还有金属扳手之类的工具碰撞声。声音很远，模糊不清。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也可能更长），外面传来清晰的、有节奏的敲击声，是金属敲在电梯顶部的金属外壁上的声音。“笃、笃、笃”。

沈聿白的声音再次通过通风口传下来，这次更清晰一些：

“我们开了外面顶板。锁死机构卡住个螺丝。很快。”

他的声音不高，像在陈述一个平常的事实。

“呜呜……快、快……”张小小低声啜泣着说，但精神明显没那么紧绷了。

又是几分钟让人心焦的等待。终于，头顶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嘎吱——”声。似乎是卡死的机构被强行撬开了个缝隙。

“再往后靠点！”沈聿白的声音命令道。

林染藤和张小小立刻拼命把自己往后缩，紧贴住电梯后壁。

头顶上方，“唰啦——！”一声更大的、尖锐的金属撕裂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整个电梯剧烈地震动摇晃了一下！

“啊！”张小小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

但震动很快平复。电梯内部的应急灯闪了闪，恢复了之前那微弱的绿光。电梯门缝里，似乎透进了一丝真正明亮的光线。

“搞定了！”外面传来一个男生的喊声，不是沈聿白，听着像保安或者其他同学。接着是外面手动拉动轿厢门的沉闷“哐哐”声。

电梯门费劲地，被拉开了一道能勉强挤出一个人的缝隙。

明亮的光线一下子涌了进来，刺得林染藤眼睛眯了起来。

“好了好了！快出来！慢点慢点！”保安在外面焦急地招呼。

张小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第一个挤了出去，带着哭腔扑向外面的人。

林染藤也想跟着出去。她刚挪步，眼睛还在适应光线。就在她快要挤出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顶部打开的维修口。

光线从顶部开口大片倾泻下来。通风口上方，维修工人和保安的身影后面，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沈聿白单手插在校裤口袋里，另一只手还扶着一个沉重的金属管钳类工具（大概是刚才撬顶板用的），额头似乎有汗。他的目光正好低垂下来，落在了她脸上。

四目相对。光线太亮，她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具体是什么样。只能看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额前的碎发因为汗意微微贴在皮肤上。

心口猛地一跳。林染藤立刻低下了头，几乎是狼狈地迅速从狭窄的门缝钻了出去。

外面走廊已经围了一些同学，窃窃私语。张小小正抱着一个女老师哭诉。林染藤站在人群外，手脚还有点软。

她忍不住又抬眼，偷偷看向电梯那边。沈聿白把工具递给了保安，正和保安低声快速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在描述故障原因和处理过程。

保安一边擦汗一边点头。

沈聿白说完，转过身。他没有看人群这边，径直走向楼梯口。脚步很快。像要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他从林染藤身边不远经过。带起一点细微的风。林染藤的心跳又重了一拍。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离开的背影。

就在擦肩而过的那瞬间。

沈聿白的脚步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林染藤没来由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擦着她的耳际飘过。平静得像在说天气，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那些流言，不必理会。”

林染藤的呼吸骤然滞住！猛地扭过头。

但沈聿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好像刚才那极其短暂的一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晚上，宿舍熄灯后。

林染藤躺在被子里。睁着眼睛。黑暗中，电梯卡死时的撞击声，黑暗，恐惧，还有……通风口透下来的光。以及最后那个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声音，在脑子里反复回放。

她悄悄摸出藏在枕头下的那个蓝色硬壳笔记本，还有一支笔。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窝里，蒙住了头。

被窝里一丝光线都没有。她摸索着打开本子。密码锁的“咔哒”声在被子下很轻。

她翻到写着礼堂经历的那页后面，凭着感觉，笔尖在黑暗中触到冰凉的纸面。她屏着呼吸，非常小心地写了起来。

写下电梯里的黑暗。张小小的尖叫。按下的红色按钮没有回应。通风口的光柱。和他那句没什么温度的询问“下面几个人？”。

写到最后的获救时刻。她停顿了一会儿。笔尖悬停着。

然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地写：

他靠近走过。很低的声音说：“流言，不必理会。”

写完这一行，她停住笔。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笔尖下的墨水痕迹。

她摸索着合上本子。“咔哒。咔哒。咔哒。”在被子底下，把密码锁仔细拨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宿舍里很安静。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刚才沈聿白声音擦过的耳际。那里好像还有点麻。

那句“流言，不必理会”，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在林染藤心里却是泛起涟漪，他莫名的解释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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