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房里弥漫的灰尘仿佛凝固了。老瘸子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耳膜。
吴樟瘫在地上,连抖都忘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白堂背靠着冰冷的控制台柜体,按在枪柄上的手纹丝不动。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映着老瘸子佝偻的身影。
“孙爷…” 吴樟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您…您老明鉴!是疯狗他…”
老瘸子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只独眼只钉着白堂。“动静太大。”他重复了一遍,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西区死了人,上面压不住。死的还是治安司的人。” 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拐杖头,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泵房里格外刺耳。“汪司…很不高兴。”
白堂依旧沉默。只有按着枪柄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过…” 老瘸子话锋一转,那只独眼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秃鹫看到腐肉般的精光。“老头子我,最讨厌不守规矩的耗子。疯狗…手伸得太长了。” 他慢悠悠地从旧礼服内袋里掏出那个瘪瘪的、印着模糊红色烟雾图案的廉价塑料包装袋,在手里掂了掂。“他背后那点关系,保不住他这条烂命了。”
他将那包红雾随手丢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像丢垃圾。“东西呢?” 他不再绕弯子,独眼死死盯着白堂,“汪司要的东西。你拿到了。”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
白堂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放下按着枪柄的右手,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他用那只沾满油污泥污的手,伸进撕裂的警服内袋,掏出了那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合金盒子。油布边缘沾着泥水和暗红色的污迹。
他站起身,脚步沉稳,走到距离老瘸子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递过去,只是托在掌心,平静地展示着。
老瘸子那只独眼瞬间亮了起来,像嗅到血腥的鲨鱼。他倚着拐杖,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在油布包裹上扫过,尤其在那沾染的暗红色污迹上停留了一瞬。枯瘦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立刻攫取,但又强行按捺住。
“很好。” 老瘸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低笑,“识时务。汪司会记得你的‘功劳’。” 他伸出枯槁的手。
白堂没有立刻给他。他看着老瘸子那只布满老年斑和粗大关节的手掌,声音透过污浊的空气,低沉平稳:“疯狗没死透。”
老瘸子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独眼眯了起来,审视着白堂。
“他看到了上面的枪手。” 白堂补充道,语气陈述事实,没有任何情绪。
老瘸子那只独眼里瞬间翻涌起冰冷的杀意,快得如同错觉。他盯着白堂看了几秒,仿佛在掂量这句话的分量和意图。然后,他嘴角咧开一个更深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枪手?”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嘲讽,“哪有什么枪手?西区管道年久失修,意外坍塌,治安司警员刘猛因公殉职。巡逻七组警员白堂、吴樟英勇救援,不幸负伤。报告…陈队会写得很清楚。”
他那只伸出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稳稳地停在油布包裹前。
白堂不再言语。他将那冰冷的盒子轻轻放在老瘸子枯瘦的手掌上。
老瘸子如同抚摸珍宝般,枯瘦的手指在那冰冷的油布表面细细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那坚硬的棱角。他没有当场打开检查,只是飞快地将盒子塞进自己宽大的旧礼服内袋。那只独眼最后在白堂沾满污迹和血迹的警服上扫过,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收拾干净。陈队的人在路上了。” 老瘸子丢下这句话,不再看他们,拄着拐杖,金属假肢发出哒、哒的轻响,身影缓缓退入泵房入口那片深沉的管道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泵房里只剩下沉重的死寂,以及吴樟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粗重喘息。
白堂走到泵房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闭上眼睛。警服肩胛处焦糊的布料下,伤口隐隐作痛,混合着油泥和铁锈的气息,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深处传来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手电筒晃动的光柱。
陈队带着几个穿着后勤制服的警员出现在泵房门口。他那张如同岩石凿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浑浊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吴樟,扫过靠在角落、满身污秽、闭目不语的白堂,最后落在地上那包刺眼的红雾上。法令纹深得如同刀刻。
“怎么回事?” 陈队的声音沙哑平板,像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讣告。
吴樟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起来,语无伦次:“陈队!疯狗…疯狗他…管道塌了!意外!是意外!他想害白堂…不不不…是意外坍塌!上面有枪手…不不…没有枪手!是意外!白堂…白堂他…”
“吴警官惊吓过度,胡言乱语。” 白堂睁开眼,声音平静地打断吴樟,他支撑着墙壁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
“西区C-7段废弃冷凝水管道支架锈蚀断裂,引发局部坍塌。刘猛警官…不幸被落下的管道击中重伤。我们试图救援,但情况危急,只能先撤出寻求支援。” 他陈述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在复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陈队浑浊的目光在白堂平静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地上那包红雾,最后移向吴樟。吴樟接触到陈队那毫无生气的眼神,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闭嘴,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声音。
“清理现场。” 陈队对身后的后勤警员挥了挥手,声音毫无起伏,“找到刘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报告…按意外处理。”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慢,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麻木。
几个后勤警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拿着工具和裹尸袋,沉默地走向来时的黑暗通道。
陈队浑浊的目光再次扫过白堂肩胛处焦糊的布料和隐隐的血迹。“受伤了?” 他问,声音依旧平板。
“皮外伤。” 白堂回答。
陈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如同完成了所有程序,转身也融入了通道的阴影里,留下泵房里弥漫的灰尘、血腥味,和两个劫后余生的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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