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二）

何正的呼吸停了一瞬，双手在发抖之余只能徒劳地死死攥住床单，恐惧如潮水淹没整颗心脏。

床下的声音没有得到想听到的回答而变得有些恼怒，干枯的音色刺得耳膜都在颤动。

在几声尖锐的怒号后女声突然停了下来，就在何正窃喜幸运躲过一劫的下一刻，换了个调子的成年女声掐灭了他生存的最后希望。

“快，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

人类的音调甚至让何正有些想哭。

整个一强买强卖，丝毫没有给人选择的余地。

“我………我………不………不知道…”

何正颤抖着说，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大脑是并不完全清醒，以至于在作出回答的下一刻他明显感受到危险气息逐步逼近。

迹象是床下女人的声音恢复了机械的平静。

“噢好吧，你们男人真没意思。”

漫长的时间过去，凛冽的风声撕扯着窗户，温度下降到冰点死一般寂静。

何正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平复下来，可就在下一秒他的侥幸被完全打破。

“敷衍的答案我不喜欢。

把你的眼睛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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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戚炤刚睁开眼就听到门外传来交谈声和压低的哭声，秦溪作为小孩子却并没有被压抑悲伤的气氛感染，只是冷着小脸靠在门边，察觉到戚炤冰冷的视线后也只是平静地抬了抬下巴“外面死人了。”

他闻言皱了皱眉，对于秦溪过于冷静的反应他并不在意，“怪”在戚炤这里可以说见惯了。

有点意思。

“先生来看看吧。”

所有人都站在201号房门口，死的是何正，他的双手被绑在一起，脑袋上插着一根大约拇指粗细的铁管，嘴角诡异的上扬几乎要裂到耳后，嘴里的舌头被连根拔了出来。

而最令人生理不适的是几乎被完全砸碎的双眼。

王施最先忍不住边哭边吐，其他人对于和一具尸体继续相处很显然也膈应。

到底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人，死鸡死猫都不一定见的惯，更别提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人只是过了一夜就死在床上。

“好了，昨晚大家有什么发现么？”宁南最先说，毕竟经验多也能最先调整好状态，在安慰好王施后也关注起线索“我在床边抽屉里找到一些婴儿用品。”

这就是老玩家与新人的最大不同，他们总能快速抽身寻找线索，而不是专注于死人。

一堆肉和骨头，最多也就是恶心点没什么好看的。

“我们房间的橱柜有被火烧的痕迹，床头的右侧有不是很明显的血迹。”王施颤抖着身体说，有些红肿的眼睛还挂着泪珠。

“我们床下晚上好像有指甲刮在床板的声音，大概半个小时就没有了。”周佚冷静地把绑住何正的麻绳解开扔在一边，末了还抽了张纸巾擦手。

“在床头找到一张全家福。”戚炤并没有说书信的事。

宁南这才注意到从始至终存在感都很低的他，女人简单上下打量了几眼便皱起了眉头。

很漂亮的年轻人，除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外看上去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模样。

但……那种有些阴沉的气息实在有些不好相处。

“你带来了吗？”

他拿出粘了少许灰尘的全家福，几人都凑上前去看，视线接触的一瞬间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

“诶？多了一个！有两个阿喜？！”

“不是，他们应该是双胞胎吧。”

“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啊。”

“内个……我…”

众人这才看向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巍礼，“昨天晚上你什么也没听到？”

沈巍礼被这么多人围着看微微红了脸，他当然明白其他人的怀疑弱弱地说了几句“不不……不是，我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十点一到我就特别困，躺下就睡着了，另外我在门边找到了这个。”

沈巍礼掏出一个被灰尘包裹的娃娃，娃娃的领口撕了一个大口子，漏出里面的填充棉花。

焦糊味扑面而来，连手指的触感也不同于丝绸布料的粗糙，更像是脂肪一类的东西加工做成。

戚炤并不喜欢和一堆人挤在一起，索性直接抽身站在一旁听他们讨论。

也因此错过了全家福某一时刻变换的图像———无数只眼睛密密麻麻推挤在两张脸上，每一只眼珠都在看着戚炤。

没有窥探和垂涎，有的只是被相框禁锢的悲痛。

“客人都起来了，我让管家做好了早餐，各位请用餐吧。”

阿喜依旧带着僵硬的微笑，她直接忽略了死去的何正连个余光都不屑于给他。

猩红色指甲油还带着刺鼻的气味引得戚炤不怎么舒服“请各位不要大声吵闹，我的家人需要休息，特别是………我家精神不太好的成员。”

她从刚开始就在重复这句话，视线也在四处乱飘，最后却停留在戚炤身上。

不让人反感的打量。

“…………”戚炤没有选择做回应的那个人，他一贯在一群人中保持沉默。

只是在看向阿喜的某个瞬间会从对方狰狞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丝怪异的笑。

【没有恶意】，她的表情在传递这种信息，不过戚炤更愿意相信是他眼瞎。

“这个女人不太对啊。”王施小声说，这个姑娘刚吐完被姐姐扶着说道“Dominator提示说阿喜想要逃离，看她的样子完全没有离开的表现。”

这个姑娘虽然胆子小，但脑子还是不笨的，“先等等看，我们的任务是调查真相，阿喜肯定会和我们说什么的。”

众人下了楼，戚炤回头看了一眼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三楼有四个房间，有两个上了锁，他收回目光回过头跟着众人下了楼。

【这里是欢迎你的】

别墅整体一共三层，装修风格有点类似中世纪欧洲的古堡，只是壁纸墙面不是黑色就是红色，让人有些奇怪，壁炉燃烧着火红的火焰，在这诡异的环境显得格外显眼。

正中间还挂着一幅世界名画《最后的晚餐》。

和正品没什么区别，至少油料的选用还算讲究，行外人也能看出来些。

“诸位用完餐麻烦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女儿，我要出去一趟，你们要做的事请尽快完成。”阿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褐色没有光泽的瞳孔紧紧盯着所有人看，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能分辨出浓重戏谑的情感“呵呵呵，不过请不要到后院的井那边去，出了事我可不负责。”阿喜诡异的笑了一声，嘴角上挑的更厉害，加上过分凸起的颧骨整张脸几乎惨不忍睹。

明明是个挺漂亮的人偏偏要把自己弄成这个丑样子，跟被油锅里的热油翻来覆去炸了几十次一样。

双胞胎的确是一种解释，而也的确有双生子之间不断厮杀的情况。

胜者为王，而失败的……也许被扔进井里做肥料了。

阿喜怪异的举动…还有Dominator提示的孕妇可以当作线索解释。

真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最讨厌家庭伦理关系了，尤其是……

“戚哥，她走了。”

戚炤被秦溪拉回现实，他皱着眉看着没什么表情的秦溪，先前探究这个小孩儿背景的欲望已经打消了不少，毕竟这对戚炤而言也没什么非必要事件。

一个有意思的小孩，和某种意义上的他有些相似，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掉。

打破沉默的是三楼传出一阵哭声，隐隐约约听的不怎么清晰。

“是我女儿在哭，麻烦你们了。”阿喜嘴上说着女儿，脸上却是一副躲瘟神的表情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别墅，生怕晚几步被身后的人揪住。

没人说当侦探的同时要兼职做保姆，而且还要照顾一个……不明生物幼崽。

“这……就走了？她不是孩子她妈吗？”

“先别管那么多，上楼看看。”戚炤盯着三楼传出哭声的房间，与他人浑身紧绷的状态不同，没有察觉到这里的任何东西会危险。

在周佚发话的下一秒戚炤还是选择跟着大部队去“找死”。

打开门，一股子焦糊味传来，黑色的墙壁上有许多焦褐色的痕迹，似乎像被火烧过，周佚在205房间发现橱柜有被火烧的痕迹，现在三楼的婴儿房也被火烧过………

【火，我讨厌火，弟弟，我讨厌火】

耳边似乎传来疯狂的嘶吼，滚烫的油接触到身体的剧烈疼痛……

是幻觉。

阙蓝指了指中央的婴儿床上，“在那里。”

哭声越来越尖锐，刺得人耳朵嗡嗡直响，婴儿床上躺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正闭着眼睛哇哇大哭，没人会觉得这个孩子可爱，而娃娃感到身边有人靠近，慢慢停止了哭声。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婴儿似乎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从床上爬了起来，嘴里发出软软糯糯的笑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呀！！！！！”

“我靠！！！！”

婴儿的眼眶是两个黑乎乎的洞，不时爬出几只蛆虫，没有神志地死死瞪着几人，毕竟是新人，被这么一吓立刻被鬼哭狼嚎地跑出婴儿房，戚炤被拥挤人群挤出了房间，只听到婴儿嘴里发出何正僵硬扭曲的声音，成年男性的嗓音出现在婴儿嘴里荒诞的离奇。

“你猜猜我是谁？”

视线的最后，所有人眼中的鬼胎在戚炤眼中却忽然变成了正常孩子的模样，一只手握着风铃咯咯的笑。

“…………”

徐湖安嘭地关上了门，宁南倚着门剧烈喘着气说“我靠，吓死我了，A级副本吓人的厉害，我差点没气儿了！”

房里的哭声消失了，别墅里一片寂静，除了他们的喘气声外连风声都听不见。

手指不正常的滚烫，在离开房间后热度才慢慢降下来。

“管家和佣人呢，都跟着阿喜走了？”

“别管那个了，我把桌上的一个本子拿出来了，谁能看清上面写的什么，我近视，眼镜丢了。”王思举着一个本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我看看。”

戚炤翻开本子，看样子应该是小孩子的日记，翻开书页还有股子灰尘味，

“二月三日，晴

今天小姨来家里做客，她长得和妈妈很像，我几乎分不清楚，爸爸说小姨要在家里住很长时间，但是妈妈好像不高兴。

二月四日，阴

小姨好像不喜欢我，总会独自一个人时对我说要掐死我和我妈妈，我和爸爸妈妈说，他们不相信。

二月五日，大雨

爸爸妈妈吵了一架，爸爸动手打了妈妈，妈妈去了医院，家里只剩下我和小姨。

三月十七日，雷阵雨

今天妈妈从医院回来，她好像不高兴，砸了很多东西，抱着我说我的妹妹没有了，什么是没有呢？被坏人吃了吗？她让爸爸赶小姨走，爸爸说妈妈生病需要休息。

三月十九日，阴

爸爸说小姨怀孕了，让我乖乖的，不要打扰小姨休息，如果我不听话就会像杀了妹妹一样杀了我。

三月二十日，大雨

妈妈死了，是小姨干的，和爸爸一起。

三月二十一日，小雨

小姨打了我，说要把我丢到井里淹死，我很害怕，我打算偷偷跑出去。”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中间二月份的被撕掉几页，不过至少可以证明这个‘妈妈’的确曾经是孕妇。

“哎哟，看来这个‘爸爸’和‘小姨’有问题啊，写日记的小孩是谁啊？”

“不知道，不过阿喜有一个患心脏病的女儿叫姝姝。”戚炤开口说道，至于其他人问的问题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被怀疑或者是孤立，他都不在意。

这本日记很关键，至少在一切都不明了之际指明一条通路。

“Dominator提示说阿喜一家有一对儿女，婴儿房里的……额……婴儿，”沈巍礼勉强地说“婴儿也是阿喜的吗？”

“阿喜应该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妹，不过阿喜说婴儿是她的女儿……”

“周佚，这次A级副本的难度是不是太大了，往常在前五天是不会死人的，除了守关人亲自动手……”

没等阙蓝说完，周佚也沉默了，也许是本着安慰菜鸟的心思才选择解释两句“对了，没和你们说清楚，我和阙蓝，宁南，徐湖安是一个团队的，Dominator布置的任务难度从A级到Z级，每三个是一轮回，我们目前已经过了四个副本，Dominator布置的任务往往不会超过玩家的平均水平，出现这种情况只有老玩家混在里面。

举个例子说，原本的副本只要你找到鬼的身份，有老玩家混在里面，原本的任务不变，副本背景就会从主要人物一条线索延伸到他的亲人，邻居，祖先，甚至是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难度更大。

所以，你们有谁是至少过了六个轮回的老玩家么，放心，Dominator有规定，老玩家是不能在第一场副本里伤害新人，带领新人通关是有额外奖励的。”周佚的脾气还不错耐着性子解释的很清楚。

看起来他们这群老人的脾气倒是出奇的好，反而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这就是聪明人的好处，懂得进退有道，能卖一个人情是一个，谁也不知道明天是否会出一个七轮玩家。

尽管这种可能性无限趋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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