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减弱音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的那天，陈暮在校门口的花坛边来回踱步。数学试卷被紧紧攥在手里，已经有些潮湿——78分，比她预想的还要高出9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陈暮深吸一口气才掏出来看，是林筱发来的：「成绩出来了吗？」

简短的五个字，却让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好久，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一个数字：「78」

三个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陈暮的心跳跟着那串省略号忽快忽慢。最终林筱回复：「不错。今晚还辅导吗？」

陈暮咬着下唇，拇指在屏幕上摩挲。自从那晚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她每次想到林筱都会有种缺氧的感觉，仿佛胸口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琴键。

「嗯」她最终只回了一个字，生怕多打一个字就会泄露什么秘密。

傍晚六点，门铃准时响起。陈暮对着玄关的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刘海——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调整额前那几缕头发了。

开门时，林筱还是那副样子：白衬衫，黑框眼镜，肩上背着那个总是装得满满的双肩包。但今天他手里多了一个纸袋。

"给你的。"他把纸袋递过来，里面是一盒精致的铅笔和一块橡皮，"奖励。"

陈暮接过纸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谢谢..."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拖鞋，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客厅里，林筱像往常一样摊开书本。但今天陈暮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她注意到林筱写字时小指会微微翘起，眼镜滑下鼻梁时会用中指轻轻推一下，思考时喜欢转笔——这些以前从未留意的细节，此刻却像放大镜下的音符一样清晰。

"这道题，"林筱的笔尖轻轻点在纸上，"你又在走神。"

"啊？哦..."陈暮慌忙低头看题，却闻到林筱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不是那种刺鼻的古龙水，更像是牙膏或者香皂的气息，干净得让人想靠近又不敢。

"我脸上有什么吗？"林筱突然问。

陈暮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没、没有！"她赶紧移开视线，感觉脸颊烧了起来，"我在看...看窗外的鸟！"

林筱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有鸟吗？"

"飞走了！"陈暮几乎要把脸埋进数学书里。

接下来的辅导变得异常煎熬。每次林筱靠近一点讲解题目，陈暮就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当他偶尔夸奖她做对题目时，她的耳朵尖就会发烫；而当他指出错误时，那种温和的责备语气更是让她心跳加速。

"今天就到这里吧。"林筱合上书本时，陈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要...喝点什么再走吗？"话一出口陈暮就后悔了，这完全不像她会说的话。

林筱似乎也有些意外，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好啊。"

厨房里，陈暮手忙脚乱地泡茶，差点打翻糖罐。当她端着两杯茶回到客厅时，发现林筱站在钢琴前，正看着她摊开的琴谱。

"你在练德彪西？"他问。

"嗯，《月光》。"陈暮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茶水因为手的颤抖而晃出来几滴。

林筱的手指虚按在琴键上方，像是在默弹。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的手指上，修长的影子落在黑白琴键上，像另一首无声的乐曲。

"我可以做你的听众吗？"他突然问。

陈暮的心跳漏了一拍。"现在？"

"嗯。"林筱坐到沙发上，双手捧着茶杯，"就当是课后的放松。"

陈暮坐到琴凳上，深吸一口气。当手指触到琴键的瞬间，熟悉的安心感涌上心头。《月光》的前几个音符缓缓流淌而出，温柔得像夜晚的潮汐。

弹到一半时，她偷偷从钢琴上方的镜子里看向林筱。他闭着眼睛，茶杯搁在膝上，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放松。镜中的画面如此美好，以至于她差点弹错了音符。

曲终时，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陈暮的手指还停在最后一个和弦上，不敢转身。

"很美。"林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上次更有感情了。"

陈暮终于鼓起勇气转过来，发现林筱已经站起身，正在收拾书包。"要走了吗？"她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失落。

"嗯，明天有早课。"林筱走到门口，突然停下，"下周三...我可能不能来辅导了。"

"为什么？"陈暮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学校有个数学建模比赛，我要去当评委。"林筱推了推眼镜，"陈默没告诉你吗？"

陈暮摇摇头。哥哥这几天忙着准备期末考试，他们很少碰面。

"就缺一次。"林筱的声音软了下来，"你可以把不会的题拍给我。"

"嗯。"陈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突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门关上后，陈暮慢慢滑坐在地板上，把脸埋进膝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落，明明只是少一次见面而已。钢琴旁还放着林筱送的铅笔，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接下来的几天，陈暮发现自己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林筱。做数学题时会想他会怎么讲解，弹钢琴时会想他是否喜欢这个段落，甚至吃饭时也会想他吃东西时斯文的样子。这种无孔不入的想念让她既甜蜜又烦躁。

周三那天，陈暮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大学部的数学楼前。林筱说过比赛在这里举行。

数学楼前的布告栏贴着比赛海报，评委名单里赫然印着"林筱"两个字。陈暮站在走廊拐角处，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正当她踌躇时，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林筱和几个同学从会议室走出来，他今天穿了正式的衬衫和西裤，眼镜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什么逗得大家都笑了，包括一向严肃的林筱。

陈暮迅速躲到柱子后面，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她从未见过林筱在学校的模样——自信、从容，被同龄人围绕着。那个在她家安静辅导的男生，在这里似乎完全是另一个人。

回家的公交车上，陈暮一直盯着手机里林筱的联系人界面。她想问那个女生是谁，想问他比赛怎么样，想告诉他今天自己独立解出了一道难题...但最终，她什么也没发。

晚上九点，手机突然震动。是林筱发来的：「今天有不会的题吗？」

陈暮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久，打了又删，最终只回了一句：「没有，都很简单」

发完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多么傲慢啊。果然，林筱回复了一个简单的：「那就好」

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陈暮把手机扔到床上，扑到钢琴前发泄似的弹起《革命练习曲》，直到手指发痛。

周五的辅导课，林筱如常到来。陈暮故意迟了五分钟才去开门，假装上周三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周的作业我看了，"林筱从包里拿出她传过去的练习题，"最后一题的解法很巧妙。"

陈暮接过练习本，刻意避开手指接触。"随便想的。"

整个辅导过程，陈暮都保持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争论或开玩笑，只是机械地应答。林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讲解时多看了她几眼，但也没多问。

课快结束时，林筱突然说："下个月有个钢琴比赛，你知道吗？"

陈暮抬起头，"什么比赛？"

"青少年音乐大赛，市文化宫主办。"林筱推过来一张宣传单，"我觉得你应该参加。"

陈暮看着宣传单，心跳突然加速。这是她一直想参加但没信心的比赛。"为什么突然..."

"你弹得很好。"林筱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她的心揪了一下，"比你自己认为的要好得多。"

陈暮低头看着宣传单，突然注意到评委名单上有位著名钢琴家的名字——正是林筱母亲曾经师从的那位。

"你...你妈妈会去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林筱的表情微微一滞，"不会，不过她曾经是评委之一。"

"所以你是想..."

"我只是觉得你该让更多人听到你的演奏。"林筱合上书本，"不一定要参赛，考虑一下。"

他离开后，陈暮坐在钢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键。她想起周三见到的那个女生拍林筱肩膀的画面，胸口又泛起那种酸涩感。但更让她心乱的是，林筱为什么要推荐她参加这场比赛？

窗外，初夏的风轻轻吹动窗帘，带着淡淡的花香。陈暮翻开琴谱，开始练习《月光》。这一次，她弹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所有说不出口的情绪都倾注在琴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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