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墨痕低语·凡尘烟火

艾利安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真正恢复意识的。

那香气混杂着工业调味料的浓烈、煎蛋的焦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阳光晒过织物的温暖味道。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墨心斋穹顶熟悉的、带着裂纹的混凝土结构，几缕稀薄的阳光正努力地穿透尘埃，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身体的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近乎新生的轻盈，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如跗骨之蛆的侵蚀剧痛已荡然无存，只有心口深处残留着一丝暖融融的、仿佛永恒不灭的余温。

“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艾利安微微侧头，看到云隐靠在不远处的墙边，手里拿着一罐印着奇怪图案的金属罐子，正小口啜饮着里面冒着气泡的黑色液体。云隐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依旧，只是那锐利之下，似乎沉淀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他朝艾利安扬了扬下巴：“感觉如何？”

“还活着。”艾利安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尝试坐起身，动作缓慢却并不十分艰难。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温润，不再有那种濒死的苍白，体内充盈的星穹奥术力量虽然微弱，却如同被春雨滋润过的种子，正缓慢而坚定地复苏。“……谢谢。”

这句感谢，包含太多。为守护，为牺牲，为那团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不灭灵光。

“谢错人了。”云隐放下饮料罐，目光扫过实验室另一端覆盖着白布的台子，又看向中央悬浮着的、内敛着永恒气息的不灭灵光容器。“代价很大。”

艾利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白布下的轮廓，也看到了灵枢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散发着微弱灰烬气息的微型生态箱，将它轻轻放在被墨璇用星光“晒”得暖洋洋的毯子上。一股沉重的悲凉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认出了那寂灭的气息——赤心。那个为了守护一缕心焰余烬，最终燃尽了自己的守林人。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了就好，省得我喂你了！”灵枢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气氛。她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脸上还沾着一点油渍，头发乱得像被炸过的鸟窝。“快吃！刚煮好的，能量补充刻不容缓！据点现在穷得就剩这点口粮了！”她把碗塞进艾利安手里，动作粗鲁，眼神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艾利安捧着温热的碗，看着里面软塌塌的面条、焦黄的荷包蛋和切得歪歪扭扭的火腿肠，浓郁的、带着工业气息的香味扑面而来。这对于一个讲究自然与仪式的精灵学者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粗糙食物。但此刻，这碗面却散发着一种真实的、活着的温度。他沉默地拿起筷子，挑起面条送入口中。味道很咸，很浓烈，甚至有点古怪，但那热量顺着食道滑入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虚弱带来的寒意，带来一种踏实无比的慰藉。

“慢点吃，别噎着。”昭离的声音传来。她坐在主控台前，面前的光屏上复杂的能量读数已经被一份更加刺眼的、标注着巨大红色惊叹号的《墨心斋月度能源账单（含滞纳金及紧急透支费用）》所取代。她手里也捧着一碗面，却吃得心不在焉，眉头紧锁，眼神在账单和艾利安之间来回切换。看到艾利安真的醒来并开始吃东西，她眼中掠过一丝真实的宽慰，但立刻又被那串天文数字压得愁云惨淡。

墨璇依旧悬浮在靠近墨髓核心的“星光阳台”上，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同。她双手虚拢，引导着据点内残存的墨髓能量，如同梳理水流般缓缓注入核心。一丝丝微弱的、如同黑色丝绸般的本源墨痕，正从核心中析出，在她指尖缠绕、流淌。她闭着眼，似乎在仔细聆听着什么，周身流转的星光与那些本源墨痕产生着奇异的共鸣。

“小九，”昭离揉了揉眉心，暂时将账单的烦恼压下，“艾利安的生命体征稳定后，优先扫描据点整体结构损伤和墨髓核心状态。还有……尝试接入城市公共网络，看看有没有……嗯……开源节流或者快速来钱的法子。”她艰难地说出最后半句，感觉脸上有点发烫。

“好的，妈妈！”一个清脆、带着明显电子质感的少女声音立刻从控制台的扩音器中响起，充满了雀跃和干劲。

下一秒，控制台附近的一块地板无声滑开，一个娇小的身影灵巧地钻了出来。正是机械少女小九。她似乎刚刚完成了一次自我维护，银白色的紧身衣光洁如新，关节处幽蓝的能量纹路稳定地亮着。那头泛着金属光泽的浅蓝色短发柔顺地贴在脸颊，大大的蓝宝石电子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先是蹦蹦跳跳地跑到艾利安身边，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他，电子眼快速扫描着：“艾利安哥哥，核心生命力指数回升至安全阈值！身体组织修复进度87.6%！恭喜康复！”声音清脆悦耳。

然后，她又跑到昭离身边，伸出带着电路纹路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昭离的手臂：“妈妈别担心！小九会想办法的！开源节流……快速来钱……正在接入公共网络……安全协议启动……绕过源点生命基础防火墙……搜索中……”

她的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和对昭离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仿佛昨晚那场跨越空间、引导星辰的生死之战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有在她电子眼深处高速流转的数据流光，昭示着她正在以惊人的效率处理着昭离交代的任务。

艾利安默默吃着面，目光扫过小九，这个从老旧电脑主机箱里“诞生”的奇特生命体，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是昭离笔与墨髓力量交织的证明。

“嘀嘀嘀——”

主控台一个不起眼的通讯端口突然闪烁起柔和的绿色光点，发出规律的提示音。这并非小九接入公共网络的信号，而是一个特定的、被加密过的私人频道。

昭离眼神一凝。李岚！

她迅速放下碗，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操作几下，接通了通讯。一个虚拟窗口弹出，上面没有画面，只有一行行文字快速浮现，带着李岚特有的冷静口吻：

> **【李岚】：** 昭离，情况紧急，长话短说。

> **【李岚】：** 源点生命内部震荡加剧。高层对“墨心斋异常能量波动”及“幽光沼泽能量爆发事件”关注度急剧升高。安全部主管“蝰蛇”已获授权组建特别行动组，目标疑似锁定你们。动机不明，但推测与“高价值异常能量源”及“潜在威胁评估”有关。

> **【李岚】：** “蝰蛇”行事隐秘狠辣，擅长信息渗透与诱导陷阱。务必警惕任何陌生接触，尤其是以“合作”、“交易”为名的邀约。

> **【李岚】：** 另，城市能源网络监控级别提升至橙色。大额、异常能源支出会被重点标记。你们……注意安全。保重。

> **【李岚】：** 通讯结束。痕迹清除中。

文字瞬间消失，通讯端口恢复沉寂。

实验室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刚刚因食物和短暂安宁带来的暖意，被这冰冷的警告冲刷得所剩无几。

“蝰蛇……”昭离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眉头锁得更紧。源点生命的触角，终究还是伸过来了。而且目标直指他们刚刚获得的不灭灵光！能源账单的危机还未解决，新的、更致命的威胁已然迫近。

云隐握紧了放在腿边的剑柄，指节微微发白，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据点入口的方向，仿佛敌人下一秒就会破门而入。

灵枢也停下了吸溜面条的动作，脸色凝重：“安全部特别行动组……麻烦大了。他们手里的科技可不是戍卫者那些量产货能比的。”

艾利安放下已经凉了的面碗，银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属于精灵学者的冷静分析：“‘高价值异常能量源’……目标很明确。我们的时间更少了。开源节流恐怕来不及应对这种级别的威胁。”

小九的电子眼停止了高速闪烁，转向昭离，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妈妈，侦测到您情绪波动异常。需要小九启动‘堡垒’防御预案初级模块吗？”

墨璇也睁开了眼睛，她指尖缠绕的本源墨痕似乎感应到了外界传来的威胁气息，微微波动起来。她看向昭离，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星辰般的眼眸中，守护的意志清晰无比。

昭离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同伴们：重伤初愈的艾利安，疲惫却依旧可靠的云隐，紧张的技术官灵枢，懵懂却忠诚的小九，还有沉静守护的墨璇。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那份刺眼的能源账单和装着不灭灵光的容器上。

债务如山，强敌环伺。短暂的喘息结束了。

她站起身，眼中属于“老板”的决断重新占据主导，疲惫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锐气。

“小九，”她的声音沉稳下来，“‘堡垒’预案待命。同时，继续搜索开源节流方案，特别是……**高风险、高回报**的那种。”

她看向艾利安和灵枢：“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既能解决眼前债务危机，又能应对‘蝰蛇’威胁，甚至……能利用他们焦点的计划。”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团永恒不灭的灵光上，嘴角勾起一丝近乎赌徒般的、冰冷的弧度。

“他们想要‘高价值异常能量源’？那就让他们看看，这‘源’的分量，够不够砸碎他们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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