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苏玉真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四肢沉重如铅。远处有一点微光,忽明忽暗,像是引路的灯。
她朝着光亮飘去,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这是一间产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和药香。床榻上一个美丽女子浑身汗湿,正在艰难分娩。苏玉真心头一震,那是云贵妃!
"再加把劲,娘娘!"接生嬷嬷焦急地催促,"已经看见头了!"
云贵妃咬紧牙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婴儿的啼哭声随即响起,但紧接着是接生嬷嬷惊恐的呼声:
"还有一个!是双生子!"
床尾的太医们骚动起来。苏玉真注意到其中三人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为首的赫然是年轻时的周院判!
"快去禀报陛下..."云贵妃虚弱地说。
"娘娘别急。"周院判上前一步,手中银针寒光闪闪,"微臣先为您止血。"
那针尖上分明淬了药!苏玉真想要阻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银针刺入云贵妃穴位。
"你们...做什么..."云贵妃很快察觉到异样,但为时已晚,她的瞳孔开始扩散。
周院判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太后娘娘有令,双生子不祥,必须去一留一。魏公公特意嘱咐,要留女婴..."
云贵妃眼中闪过决绝,突然用尽最后力气扯下床幔,裹住其中一个婴儿塞给心腹宫女:"带她走...找柳太医..."
场景突然变换。苏玉真又看见那个宫女抱着婴儿在雨夜中狂奔,身后是追兵的火把。最后她跪在一个青衫男子面前:
"柳太医,这是云娘娘的骨肉,求您..."
画面再次切换。青衫男子抱着女婴隐居江南,用百药为她淬体,教她医术...那是她的"外祖父"!
"苏玉真!醒来!"
一声厉喝撕裂梦境。苏玉真猛然睁眼,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萧景珩面容憔悴,下颌冒出青黑的胡茬,龙袍皱巴巴的,哪里还有半分帝王威仪?
"陛...下..."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萧景珩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力道大得生疼:"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苏玉真试图起身,却被一阵剧痛击倒。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龙榻上,全身插满了金针,每一根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金线,另一端则连在...
"太子殿下?"她惊恐地发现萧寰躺在旁边的小榻上,同样满身金针,脸色苍白如纸。
"血脉共鸣的后遗症。"萧景珩声音低沉,"你们两人的生命体征完全同步,心跳、呼吸...甚至..."
他忽然哽住,抬手示意所有人退下。待殿门关闭,帝王竟单膝跪在榻前,将额头贴在苏玉真手背上:
"朕以为...要失去你了。"
这个动作让苏玉真浑身一震。她从未见过萧景珩如此示弱,更不敢相信堂堂帝王会向她下跪!
"陛下不可..."她挣扎着想避开。
"别动。"萧景珩按住她,"金线不能断。"
直到这时,苏玉真才注意到连接她与太子的金线上流动着淡淡的血色——那是萧景珩的血!他将自己的血脉作为媒介,维持着两人微妙的平衡。
"您...为何要这样做?"她轻声问。
萧景珩沉默良久,突然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因为朕也是云氏血脉。"
什么?苏玉真瞪大眼睛。萧景珩是云贵妃之子没错,但云氏血脉只传女不传男,这是...
"先帝不育。"萧景珩冷笑,"朕的生父,是云贵妃的师兄柳无言——也就是你口中的'外祖父'。"
这个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劈下。苏玉真脑中一片空白,如果萧景珩与她是同母异父的兄妹,那太子身上的云氏血脉反应...
"是假的。"萧景珩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魏瑾用药物模拟出来的,为的就是引你使用血脉共鸣。"
难怪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噬!苏玉真突然想起梦境中周院判的话——魏瑾要留女婴。所以她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青铜药鼎里还有什么?"她急切地问。
萧景珩从袖中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金箔:"藏在内壁夹层。上面记载了完整的'血脉置换'之术,需要两朵'并蒂莲'同时施术..."
苏玉真瞬间明白了一切。魏瑾要的不是简单的夺舍,而是通过她和太子完成某种禁忌之术,真正实现"重生"!
"太子殿下现在..."
"暂时稳定了。"萧景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但金线不能断,否则你们两个都会..."
他没说完,但苏玉真懂了。这种平衡极其脆弱,一旦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我昏迷时做了个梦。"她将梦境内容一五一十告诉萧景珩,包括周院判提到的太后和魏瑾的阴谋。
萧景珩眼中寒光乍现:"果然是她。"
原来他早就怀疑太后。当年云贵妃案的主审正是太后的亲弟弟,而力主处死云贵妃的也是太后一派。
"朕查过太后的起居注。"萧景珩声音冷得像冰,"每逢月圆之夜,她都会'闭关礼佛',而次日必有宫女太监失踪。"
苏玉真想起淑妃身上的九瓣莲烙印:"难道太后也..."
"朕会亲自确认。"萧景珩起身,瞬间恢复了那个杀伐决断的帝王模样,"在此之前,你必须保持现状。"
他刚要离开,苏玉真突然发现云贵妃的金针在沾染两人血液后,针尾浮现出细小的铭文。她急忙叫住萧景珩:
"陛下,看这个!"
针尾上赫然刻着八个微不可察的小字:"血脉同源,生死与共"。
萧景珩脸色骤变,猛地拔下一根金针细看。随着他的动作,连接苏玉真与太子的金线剧烈颤动,太子立刻痛苦地呻吟起来。
"快插回去!"苏玉真惊呼。
萧景珩迅速将金针复位,脸色阴沉如水:"这是云贵妃的警示...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什么意思?"
"血脉置换需要两朵'并蒂莲',但如果血脉同源..."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或许可以逆转术法。"
苏玉真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陛下是想..."
"朕什么也没想。"萧景珩打断她,语气突然严厉,"你现在的任务是静养,不要胡思乱想。"
但他转身时,苏玉真分明看见帝王袖中滑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那是皇室秘传的"血刃",专门用来...
以命换命。
"陛下!"她急得想要起身,却被金线扯得生疼,"您不能..."
萧景珩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队侍卫严密封锁寝殿。苏玉真绝望地躺回去,泪水无声滑落。她太了解萧景珩了,这个男人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夜幕降临,殿内只点了一盏宫灯。太子仍在昏睡,呼吸微弱但平稳。苏玉真轻轻抚摸孩子滚烫的额头,心中满是怜惜。这个无辜的孩子,只因身负皇室血脉,就成了阴谋的棋子...
"姑娘..."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从帐幔后传来。
小顺子!苏玉真眼睛一亮。只见小药童鬼鬼祟祟地溜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玉盒。
"奴才偷听到陛下与影卫的谈话..."小顺子压低声音,"陛下准备在明晚月圆时,用自己的血替换太子殿下体内的毒血!"
果然!苏玉真心如刀绞。萧景珩这是要牺牲自己救儿子!
"还有更可怕的..."小顺子凑得更近,"太后娘娘今早召见了钦天监,询问'血月当空'的天象。奴才在她手腕上...看到了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宣纸,上面用朱砂临摹了一个图案——九瓣莲花,与淑妃身上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她..."苏玉真咬牙,"小顺子,帮我个忙。"
她从枕下摸出那半块玉佩:"去我住过的偏殿,床板下有个暗格,里面有另外半块玉。务必在明晚之前找来!"
小顺子领命而去。苏玉真望向窗外的月亮,已经近乎圆满。时间不多了...
次日黄昏,萧景珩一身戎装来到寝殿。他腰间别着龙渊剑,手中却捧着一个精致的玉匣。
"感觉如何?"帝王的声音异常温和。
苏玉真注意到他眼下青黑更重,显然又一夜未眠:"陛下,您真的要..."
"朕已安排好一切。"萧景珩打断她,打开玉匣取出一粒莹润的丹药,"这是云贵妃留下的'九转还魂丹',服下后能暂时压制毒性。"
他亲自喂苏玉真服下,又取出一块温热的帕子为她擦拭脸颊。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陛下..."苏玉真抓住他的手,"还有别的办法..."
萧景珩却笑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帝王真心的笑容,眼角泛起细纹,好看得让人心碎:"苏玉真,记住,这是朕自己的选择。"
他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朕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活过。这一次,让朕任性一回。"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总管太监惊慌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陛下!太后娘娘带人闯进东宫了!"
萧景珩眼神一凛,瞬间恢复帝王威严:"按计划行事。"他对暗处吩咐,然后深深看了苏玉真一眼,"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出声。"
说完,他大步离去,龙渊剑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
苏玉真心急如焚,却动弹不得。她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争吵声,太后尖利的嗓音格外刺耳:
"皇帝!你为了个妖女连亲生儿子都不顾了吗?"
"太后此言差矣。"萧景珩的声音冷静自持,"朕正是为了寰儿,才不得不清除宫中奸佞。"
"放肆!"太后厉喝,"来人!把太子带回慈宁宫!"
一阵混乱的打斗声后,突然响起萧景珩冰冷的声音:"太后手腕上的莲花印记,可否给朕解释一下?"
死一般的寂静。
"你...你怎么知道..."太后的声音明显慌了。
"魏瑾已经伏诛。"萧景珩冷笑,"临死前,他可是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比如二十年前,是谁指使他在先帝药中下毒?又是谁诬陷云贵妃弑君?"
"胡说八道!"太后歇斯底里,"哀家是皇帝的生母!"
"生母?"萧景珩的声音危险地低沉,"朕的生母云贵妃,不是被您万箭穿心了吗?"
一声尖叫过后,是侍卫们拔剑的声响。苏玉真听得心惊肉跳,却在这时感觉有人轻轻扯动金线——
是小顺子!他满脸是血,却得意地举起完整的玉佩:"姑娘,找到了!两块玉合在一起后,背面显出字来!"
苏玉真急忙查看,只见玉佩背面浮现出几行蝇头小字:"双莲并蒂,血脉归一。以心换心,方得始终。"
这是...解术之法!
"小顺子,快!"她急切地说,"把金针拔出来,按我说的顺序重新插入!"
小顺子吓得直摇头:"不行啊姑娘,陛下吩咐过..."
"来不及解释了!"苏玉真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要牺牲自己救太子!"
小顺子一咬牙,颤抖着手拔下第一根金针。苏玉真忍着剧痛指导他重新刺入特定穴位。当第九根针落下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连接她与太子的金线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在空中交织成一朵莲花的形状!而更惊人的是,太子身上的金色纹路开始缓缓流动,顺着金线流向苏玉真...
"姑娘!您的胎记!"小顺子惊呼。
苏玉真低头,只见手腕上的莲花胎记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那些金色纹路一接触胎记就消失不见,仿佛被吸收了一般。
殿外的打斗声越来越近。突然,大门被猛地踹开,萧景珩持剑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影卫。当他看见空中的金莲时,脸色骤变:
"停下!你在干什么?"
"救太子...也救您..."苏玉真虚弱地微笑。
萧景珩一个箭步上前,却被金莲的光芒弹开。他眼睁睁看着太子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而苏玉真却越来越苍白...
"不!"帝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不顾一切地冲向金莲,"朕命令你停下!"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苏玉真的瞬间,金莲轰然炸裂,强烈的冲击波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萧景珩挣扎着爬起来,只见太子已经睁开眼坐了起来,而苏玉真...
静静躺在龙榻上,嘴角含笑,仿佛睡着了一般。她的手腕上,那朵莲花胎记已经消失不见。
"不...不..."萧景珩跪在榻前,颤抖的手轻抚她的面颊,"你答应过...要听朕的话..."
一滴泪水落在苏玉真脸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就在这时,她胸口突然泛起微弱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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