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一条来自线人的加密信息跳出来:“骆队,关于那些‘怪东西’,城西老街‘缘生斋’的谢老板,或许知道点门道。这人…有点邪乎,说话半真半假,但东西瞒不过他眼睛。小心点。”
“缘生斋”?谢老板?骆安生眼神一凝。又是“缘”?他厌恶这个词背后可能代表的混沌与不可控。但线人不会无的放矢。他抓起车钥匙,大步流星地走向停车场。无论前方是装神弄鬼还是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他都必须去会一会。
缘生斋店铺藏在老街最深处,门脸狭小,招牌古旧得几乎看不清字迹。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檀香、陈年木头和淡淡灰尘的奇异气味弥漫开来。光线昏暗,博古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物,从残缺的瓷器到锈蚀的铜器,琳琅满目又杂乱无章。
一个穿着宽松亚麻衬衫的男人正懒洋洋地窝在柜台后的藤椅里,手里把玩着一枚古钱币。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和漫不经心。听到门响,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懒懒地拖长了调子:“随便看,看上什么自己拿,明码标价,不议价。”
骆安生走到柜台前,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对方。他掏出证件,啪的一声轻放在布满划痕的木质柜台上。“市局刑侦支队,骆安生。找你了解点情况。”
谢缘希终于抬起了眼。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瞳色偏浅,像是蒙着一层薄雾,看人时仿佛没有焦点,又似乎能穿透表象。他的目光在骆安生脸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紧锁的眉心和紧绷的下颌线上多看了两眼,然后缓缓下移,落在证件上。
“哦?”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指尖轻轻点了点柜台,“骆队长?稀客啊。我这小破店,能帮您了解什么?”他语气随意,眼神却像羽毛般扫过骆安生制服袖口一丝不易察觉的灰尘——那是刚从上一个案发现场带来的。
骆安生敏锐地捕捉到对方那过于平静的反应和审视的目光。他直接切入主题,掏出手机,调出那只粗陶破碗的高清照片,屏幕几乎怼到谢缘希眼前:“认识这东西吗?或者,知道有谁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谢缘希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只一瞬,他慵懒的姿态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那枚一直在指尖灵活转动的古钱币,“叮”一声掉落在柜台上。他没有立刻去捡,浅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那只破碗的影像上,看到了什么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一缕缕细微的、近乎断裂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的……“缘丝”。
他缓缓抬起眼,那层疏离的薄雾似乎散去了一些,露出底下深沉的凝重。他看向骆安生,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骆队长,这东西……
不兴沾手。它叫‘断缘碗’,沾上的,都是还不清的……孽债。”
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谢缘希微微坐直了身体。他不再看那只碗的照片,目光反而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骆安生身上,仿佛在评估着什么。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混合气味似乎更浓了。
“这玩意儿,”谢缘希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柜台粗糙的木纹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痕迹,“在懂行的人嘴里,叫‘噬运皿’。看着破,胃口可不小。”他顿了顿,抬眼直视骆安生,“最近……不止这一件‘旧东西’冒出来吧?”
骆安生心头一凛。对方果然知道!他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却更加锐利:“你知道多少?”
谢缘希没直接回答,反而从藤椅里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懒散,走到旁边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博古架前。他手指在几件同样不起眼的旧物上拂过,最终停在一个布满铜绿的兽面小香炉上。“世间万物皆有‘缘’,有善缘,自然也有孽缘。像这种带着强烈怨念和执念的旧物,”他轻轻敲了敲香炉,发出沉闷的回响,“就是孽缘的‘结’。它们本身或许无害,但一旦被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时机、用特定的方法‘激活’……”
他转过身,倚着博古架,目光再次落回骆安生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穿透力:“就成了吸食宿主气运、乃至生命的‘锚’。宿主死时呈现的姿态,往往就是孽缘另一端最执着的那个‘念想’。”他指了指骆安生的手机屏幕,“捧着碗跪着死……求什么呢?或者,是在还什么呢?”
骆安生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窒。谢缘希的话,几乎完美地印证了三个受害者诡异的死亡姿态——第一位企业家死于车祸,被发现时身体被扭曲成拥抱方向盘的姿态(现场遗留断裂玉簪);第二位芭蕾舞首席死于家中排练厅,单足尖点地,身体后仰成天鹅垂死的造型(现场遗留半张婚书);第三位就是这位捧着碗跪着死的慈善家。每一个姿势,都像一个凝固的符号,指向某种强烈的情感或仪式!
“激活?”骆安生抓住了关键词,声音冷得像冰,“怎么激活?谁在激活它们?”谢缘希摊了摊手,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的、事不关己的神情:“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懂行的仇家,也许是……某个想清理‘垃圾’的‘债主’?手法太高明,不露痕迹。”他走回柜台,捡起掉落的古钱币,在指尖摩挲着,“骆队长,这种案子,你们查案的那套规矩,怕是……摸不着门。”
这话带着刺,精准地扎在骆安生的职业尊严上。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压迫感:“所以,你建议我怎么做?袖手旁观?”
谢缘希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浅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微光。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带着点自嘲:“我?我一个小古董贩子,能有什么建议?只是看骆队长你……”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骆安生紧握的拳头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你身上的‘线’,可比那破碗上的……乱多了,也重多了。沾上这事,小心引火烧身,把你自己也卷进那还不清的孽债里。”
他慢悠悠地坐回藤椅,闭上眼睛,一副送客的姿态:“慢走,不送。那碗的事,当我没说过。”骆安生站在原地,盯着谢缘希那张看似无害却深藏秘密的脸。对方知道内情,而且比他想象中知道的更多!那句“你身上的线”,更是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底最深处那个尘封的疑团——二十年前父母的案子,是否也与此有关?那些诡异的“旧物”,那些无法解释的死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谢缘希在警告他,也在撇清自己。但这条线索,他绝不会放弃。“谢老板,”骆安生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案子,市局会查到底。如果你想起什么‘有用’的门道……”他抽出一张名片,压在柜台上那枚古钱币旁边,“随时联系我。”
说完,他不再看谢缘希,转身大步离开了光线昏暗、气味奇异的“缘生斋”。门上的铜铃在他身后发出清脆却略显急促的碰撞声。
藤椅上,谢缘希缓缓睁开眼。他拿起骆安生留下的名片,指尖在那冷硬的白卡纸上划过,眉头微蹙。他低头看了看掌心,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缠绕其上,另一端,正连着那个消失在门外、一身凛然正气的刑警队长。
“骆安生……”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浅色的眸子里雾气翻涌,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怎么偏偏是你?这‘溯缘劫’,看来是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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