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打了个人渣呗！
期中考试的排名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贴在高三（1）班教室后墙最显眼的位置。空气里弥漫着考后特有的复杂气息，松懈、忐忑、失望交织。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课桌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却驱不散角落里那个少年周身弥漫的寒气。
池岸野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偏着头，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桠在他清俊却异常平静的脸上投下零碎的阴影。他垂着眼睫，视线落在摊开的物理书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行行公式。年级第五。这个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已是遥不可及的耀眼名次，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炙烤着他紧绷的神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教室里渐渐喧闹起来，对答案的、讨论周末去向的、抱怨题难的……声音嗡嗡作响。夏橙阳嚼着薯片，咔嚓咔嚓，清脆得有点不合时宜。他坐在池岸野斜后方，一边偷偷往嘴里塞零食，一边用眼角余光担忧地瞥着那个过分安静的身影。池岸野的不对劲，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家伙平时就像块捂不化的冰，但今天的静默里，透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滞。
突然，教室前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砰”一声巨响！嬉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对衣着考究、气场却异常压抑的中年夫妇。男人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女人妆容精致，眉宇间却凝结着化不开的失望和怒气。他们无视讲台上准备说话的班主任，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窗边那个孤寂的身影——池岸野的父母。
空气瞬间冻结。连夏橙阳咀嚼薯片的动作都僵住了，薯片屑沾在嘴角，忘了去擦。
池父大步流星地穿过安静的教室，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压迫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跳上。他径直走到池岸野的课桌前，居高临下，阴影笼罩了池岸野整个上半身。
池岸野终于抬起头。他的脸色比平日更白，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眼神却依旧平静，甚至是空洞的，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也早已将自己隔绝在外。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
“池岸野！”池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砸在死寂的教室里，“年级第五？这就是你回报我们的结果？！”
池母也跟了上来，声音尖锐：“你怎么回事？丢不丢人？我们花了那么多心血，找了最好的老师，你就考成这样？你对得起谁？”
池岸野的指尖在书本下微微蜷缩，指节泛白。他依旧沉默，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
“说话！”池父的怒火被这沉默彻底点燃，他猛地俯身，一只保养得宜却充满力量的手，带着一阵冰冷的风，毫无征兆地重重挥出！
“啪——！”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耳光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教室里炸开！力道之大，让池岸野的头狠狠偏向一侧，白皙的侧脸上迅速浮起一个清晰的、刺目的红痕。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全班同学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不知所措。班主任张着嘴，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空气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窗外远处操场传来的模糊喧闹，遥远得不真实。
池岸野维持着被打偏的姿势，几缕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缓缓地、一寸寸地转回头，脸上没有委屈，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那红痕在他玉白的脸上，像一道丑陋的裂痕，更衬得他眼底深处的寒意凛冽如霜。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池岸野身后的角落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被世事磨平的正义与冲动——
“操！”
声音的来源是夏橙阳。
那声刺耳的耳光，像是点燃了引信的炸药，瞬间引爆了他胸腔里翻涌的、名为愤怒的岩浆。他不是没听说过池岸野父母的要求近乎变态，但亲眼目睹这赤裸裸的侮辱和暴力发生在眼前，发生在那个总是沉默坚韧得像块礁石的池岸野身上，夏橙阳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什么理智？什么后果？在这一刻统统被烧成了灰烬！
在所有人，包括池岸野的父母都还未从那记耳光带来的震惊和池岸野漠然反应的错愕中回神时，夏橙阳已经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手里还攥着那袋刚开封的薯片，动作迅猛得带起一阵风。“哗啦！”薯片袋被他狠狠摔在地上，五颜六色的薯片碎屑溅了一地。这突兀的声音如同打破冰面的第一块石头。
紧接着，在池父错愕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刹那间——
夏橙阳已然冲到了他面前！
少年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怒火，没有丝毫犹豫，他扬起了自己同样年轻、充满力量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朝着池父那张写满威严和愤怒的脸颊扇了过去！
“啪——！”
又是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力度之大，丝毫不逊于刚才池父打向池岸野的那一下！
时间，再次凝固。
这一次的寂静，比刚才更加诡异和惊悚。所有人的脑子都陷入了宕机状态。池父被打得猝不及防，脸偏向一边，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脸上迅速浮现出震惊、屈辱和难以置信的混合表情。池母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捂住了嘴。
班主任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个总是懒懒散散、仿佛对什么都不太上心、只知道傻乐和吃东西的夏橙阳？他竟然……打了池岸野那个看起来就位高权重的父亲？！
这怎么可能？！
池岸野也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抬起头，一贯平静无波的瞳孔骤然紧缩，里面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为夏橙阳这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他下意识地看向夏橙阳，少年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侧脸，此刻在他眼中无比清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光芒。
整个教室，落针可闻。几十双眼睛聚焦在风暴的中心，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茫然。
打破这诡异死寂的，是夏橙阳自己。
他一把攥住池岸野冰凉的手腕，那触感冰得他心尖一颤。他回头对上池岸野依旧带着震惊和一丝茫然的眼睛，喉咙里挤出一个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嘶哑、却斩钉截铁的字：
“跑！”
话音未落，他已拉着池岸野，像两道冲破堤坝的洪流，在几十双呆滞的目光和池父池母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震怒注视下，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挡路的桌椅（引来几声惊呼），朝着教室后门，狂奔而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急促地回荡，如同擂鼓，敲在每一个被留在风暴现场的人心上。阳光在身后追逐，却追不上他们逃离的速度。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颊生疼。夏橙阳死死攥着池岸野的手腕，像抓着溺水者唯一的浮木，一路狂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池岸野手腕传来的冰凉温度和微微的颤抖——那不是恐惧，更像是长久紧绷后的应激反应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这边！”夏橙阳低吼一声，拉着池岸野猛地拐进一条废弃的、堆放着杂物和旧桌椅的偏僻楼道。这里远离主教学区和办公室，是学校里少有人迹的角落，只有冰冷的空气和灰尘的味道。
他们一口气冲上两层楼梯，直到确认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才在通往楼顶天台、被铁门锁死的楼梯拐角处停下。
夏橙阳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烧火燎的痛感。肾上腺素带来的力量感急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后知后觉的惊悸和脱力感。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打了池岸野的父亲！那个全校师生都敬畏的池父亲！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处分？开除？赔医药费？他脑子里飞快闪过一连串可怕的后果，胃部一阵抽搐。他下意识地看向被他拽来的人。
池岸野也靠在墙上，脸色依旧苍白，但被打的那半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红痕愈发明显刺眼。他垂着头，碎发遮住了眉眼，胸膛也在急促起伏，只是喘息比他更压抑，更无声。他微微挣脱了夏橙阳紧握的手腕，那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和他们粗重喘息交织的沉默。冰冷的楼梯间像个巨大的冰窖，瞬间抽走了刚才奔跑产生的所有热量。外面隐隐传来模糊的上课铃声和学生喧闹的声音，显得这里更加清冷孤绝。
“你……”池岸野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抬起眼，看向夏橙阳，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震惊、困惑、一丝难以置信，还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点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亮？“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夏橙阳对上他的目光，心脏猛地一跳。他没在那个眼神里看到预期的责备，反而是一种更深的，让他心口发闷的东西。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用惯常的满不在乎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呵…打了个人渣呗！靠，你没看见他刚那副嘴脸？活该！”
他故作轻松地说着，右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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