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

午休铃声尖锐地撕裂了教学楼的寂静，紧接着，沉闷的走廊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和喧嚣填满。高一（3）班的夏橙阳像一枚被弹簧弹射出去的小炮弹，第一个冲出教室门。他动作敏捷地闪过几个慢悠悠的同学，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

“岸野！快点！”他回头，对着刚走出教室、身形修长挺拔的池岸野招手，笑容灿烂得仿佛自带聚光灯，“今天有糖醋排骨！去晚了就没了！”

池岸野步伐依旧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与周遭躁动格格不入的沉静。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略显冷淡的薄唇。听到夏橙阳的呼喊，他抬眼看了过来，那目光沉静如水，没什么波澜，却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个在阳光下跳跃的身影。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两人汇入食堂门口的人流，稍微排了一会儿队，终于打到了心仪的饭菜。夏橙阳心满意足地端着堆得冒尖的餐盘，一眼锁定了靠窗角落一张四人桌的空位——那里只坐了一个人。

“沈程！”夏橙阳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招呼着池岸野快步走过去，“这边！还有位置！”

坐在窗边的少年闻声抬起头。正是沈程。他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周身却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冷峻的眉眼如同精心雕琢的寒玉，气质疏离，仿佛自带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食堂的嘈杂隔绝在外。他面前的食物摆放得整整齐齐，吃饭的动作也一丝不苟，慢条斯理，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优雅。

看到夏橙阳和池岸野走近，沈程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随即又落回自己餐盘上。

“坐这儿坐这儿！”夏橙阳毫不在意沈程的冷淡，热情地把餐盘放在他对面，招呼池岸野坐在自己旁边，“今天运气不错，排骨还有好多！”

池岸野在夏橙阳身边坐下，对着沈程的方向微微颔首。沈程也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氛围：夏橙阳像一团活泼跳跃的火苗，试图点燃另外两座冰山；池岸野是安静的深潭，包容着火的靠近；沈程则是千年不化的冻土，散发着无形的寒气。

夏橙阳一边扒拉着香喷喷的排骨，一边兴致勃勃地和池岸野说着上午数学课上的趣事，食堂的喧闹仿佛成了他的背景音。池岸野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回应，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夏橙阳沾了点酱汁的嘴角，和他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就在夏橙阳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差点打翻池岸野的汤碗时，一个身影迟疑地停在了他们桌旁。

那是一个极其瘦小的少年，穿着新得有些扎眼的校服，显得格外空荡。他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餐盘里，细瘦的手指紧紧抠着餐盘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微微侧着身体，眼神怯生生地、带着巨大的不安和挣扎，直勾勾地盯着沈程旁边的那个空位。那座位离沈程很近，像是唯一一处未被沈程的“冷气”完全覆盖的区域。

他似乎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想要坐下，却又在那咫尺的距离前怯懦地停住了。肩膀微微瑟缩着，像一只误闯入猛兽领地、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动物。

“……”少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了一点微弱的气音。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眼神更加慌乱，视线在空位和沈程冷峻的侧脸之间来回游移，充满了无助。

：“这是谁？”‌

夏橙阳正说到一半，敏锐地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他停下话头，好奇地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瘦小局促的身影上。

少年仿佛被他的注视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下意识地就想端着餐盘逃走。

“诶？”夏橙阳天生自来熟，又有着一颗赤诚而毫无边界的好奇心。他看着眼前这个像受惊小兔子般的男生，心里那股子热乎劲儿就上来了。他放下筷子，上半身灵活地越过桌子，探向那个少年，脸上洋溢着毫无恶意的灿烂笑容。

“小同学，”夏橙阳的声音清亮又带着点天然的亲昵，仿佛他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你好可爱啊！新来的转学生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的指腹，在那少年低垂着的、白嫩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极其短暂又轻柔地掐了一下。

那触感软乎乎的，像刚剥壳的荔枝肉。

这个突兀又亲昵的动作显然完全超出了少年的预期。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原本只是怯懦不安的脸上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那双清澈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震惊、慌乱和无措，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啊……我……”他结结巴巴，一个字也说不清楚，像只真的被捏住后颈皮毛的小兔子。

然而，夏橙阳的手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

“啪！”

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的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又快又准地拍开了夏橙阳的手腕。力道不重，但足以让夏橙阳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出手的是沈程。

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筷子，身体微微侧向这边。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却清晰地凝结着一层薄冰，寒意直射向夏橙阳。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强烈的、毫不掩饰的不赞同和……维护？

“张祥安。”沈程的声音不高，语调平板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他目光扫过夏橙阳还停留在半空的手，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然后落回那个叫张祥安的少年身上。

“他宿舍调整，搬到了我们那栋楼的空房。”沈程补充道，仿佛在解释这个男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他们之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联系。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视线重新投向自己的餐盘，拿起筷子，动作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仿佛刚才凌厉出手的人不是他。

夏橙阳被拍开的手还停在半空，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看自己微红的手腕，又看看沈程那张冰雕般的侧脸，最后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名叫张祥安的少年身上。

张祥安的脸依旧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但听到沈程叫他的名字并替他解围后，他慌乱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和安心感。他飞快地、怯生生地瞥了沈程一眼，然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极其小心地将自己的餐盘放在了沈程旁边的空位上，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小心翼翼地坐下来，只占了椅子的前半边，身体依旧紧绷着，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餐盘里几乎没动过的青菜，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那小小的空间里。

池岸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了看夏橙阳手腕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红痕，又看了看沈程异常迅捷的反应，最后目光停留在那个叫张祥安的少年身上——他那几乎要融化在沈程背影里的样子。池岸野深邃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妙的东西掠过，不易察觉，却又真实存在。

“……哦，”夏橙阳终于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倒也不觉得疼，只是对沈程突然的维护感到新奇。他冲着张祥安露出一个更大的、充满安抚意味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原来是新邻居呀！张祥安你好，我叫夏橙阳！夏天的橙子，阳光的阳！那个冰块脸是沈程，”他指了指沈程，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池岸野，“这个是我同桌池岸野。”

池岸野对着张祥安的方向，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张祥安听到夏橙阳的声音，身体又是一僵。他鼓起勇气，飞快地抬起眼皮看了夏橙阳一眼，接触到对方毫不设防的热情笑容时，又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垂下。他极其细微地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偷偷地瞄了一眼旁边沈程的侧脸，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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