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

当巨大的“Victory”伴随着激昂的旋律在五块屏幕中央轰然炸开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厚重的顶棚。金色的彩带在炽亮的聚光灯下洋洋洒洒地飘落，刺鼻的香槟泡沫喷溅出来，沾湿了谭振衍汗湿的额发和滚烫的脸颊。

赢了。真的赢了。直到被兴奋过度的舒暮和林逸一左一右狠狠抱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份巨大的、带着些微晕眩的不真实感才猛地砸落在他的神经末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挣脱束缚，猛烈地撞击着肋骨。

他下意识地在喧闹的拥抱缝隙里抬起眼，越过攒动的人头和飞扬的金色彩带，目光捕捉到了几步之外那个身影。

祝睿贺正被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似乎在接受某个短暂的采访。他脸上挂着惯常的那种沉稳又带着点疏离感的胜利者微笑，简短地回答着问题，目光却像是有所感应般，穿过人群，精准地落了过来。

那眼神，隔着鼎沸的欢呼和飘落的金雨，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审视，落在谭振衍身上，烫得他心头猛地一跳。下午训练室里冰冷沉重的复盘，队长那句“你的大脑还需要跟上”的尖锐评价，混合着此刻胜利的狂喜，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

谭振衍飞快地垂下眼睫，避开了那道目光。胸腔里的喧嚣和肩背上队友们热情的拍打，都无法驱散那一瞬间被钉在原地的微麻感。

庆功宴定在市中心的顶级酒店。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悠扬的小提琴声流淌在空气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战队的金主、联盟高层、各路媒体人纷至沓来，将偌大的宴会厅塞得满满当当。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红酒的醇厚香气。

谭振衍端着半杯气泡水，努力把自己缩在靠近角落巨大落地窗的阴影里。他身上的队服T恤洗得有些发软，在周围一片西装革履和精致晚礼服中显得格外突兀。水晶灯的光线太亮，晃得他眼睛发涩，那些带着职业化笑容的寒暄和场面话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嗡嗡地传进耳朵里，模糊不清。

他不太擅长应付这些。那些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和审视——“哦，这就是今天那个关键时刻爆发的小辅助？”——让他后背不由自主地绷紧。他僵硬地扯着嘴角应付几句，只想快点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喧嚣。

“谭谭宝贝儿！”一声带着明显醉意的响亮呼喊穿透人群。林逸一手拎着酒瓶，一手勾着一个联盟高管，脚步虚浮地晃了过来，脸颊通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过度的光，“躲这儿干嘛呢！功臣！来来来，陪哥哥敬王总一杯！”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谭振衍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几乎贴上了冰冷的玻璃窗。他看着林逸递到自己眼皮底下那杯晃荡着琥珀色液体的酒杯，胃里一阵不舒服地翻搅。“林哥，我……我不会喝酒。”他想推开，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细弱。

“啧！不给面子是不是！”林逸不依不饶，手臂一伸就要过来揽他的脖子，带着酒气的热意喷在他的耳廓，“王总的面子也不给？今天咱们赢了！高兴！必须喝！”

那粘腻的触感和带着压迫的重量让谭振衍瞬间炸毛，下午被揉乱头发的那种烦躁感卷土重来，甚至更甚。他猛地侧身想躲开，手里的气泡水差点泼出去。

“林逸。”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谭振衍和林逸同时顿住。

祝睿贺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无声无息，像一道沉稳的影子落在了谭振衍身边。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和威士忌的橡木桶气息，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锁骨。镜片后的目光没什么温度地落在林逸那只试图揽住谭振衍的手臂上。

林逸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脸上的酒意都凝固了几分，讪讪地收回了手，脸上的亢奋瞬间换成了某种本能般的敬畏。“队、队长……”

“王总在那边等你。”祝睿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是朝着人群中心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林逸身上过多停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林逸如蒙大赦，对着王总的方向连连点头，又对着谭振衍含糊地说了句“回头聊”，便拉着还在状况外的王总，脚步有些踉跄地迅速挤进了人群深处。

令人窒息的酒气圈骤然消散。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带着落地窗外城市夜晚微凉的夜风。

谭振衍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他没敢转头去看祝睿贺，只是低头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气泡水冰凉杯壁上凝结的水珠。

“跟我来。”祝睿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谭振衍猛地抬头，对上祝睿贺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宴会厅璀璨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暗，看不清情绪，却牢牢地锁着他。

还没等谭振衍做出反应——无论是点头还是拒绝——祝睿贺已经转身，朝着远离宴会厅喧嚣中心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沉稳，背影挺拔，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切出一条无形的通路。

谭振珩的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在那道背影消失在通往消防通道安全门的厚重布幔后时，他端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气泡水，下意识地、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跟了过去。

推开沉重冰冷的金属门，宴会厅里耀眼的光芒和鼎沸的人声瞬间被隔绝在外。

消防通道里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勾勒出狭窄楼梯间的冰冷轮廓。空气骤然变得沉静、微凉，带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金属的味道。刚才被香槟、香水和人声淹没的感官骤然回笼，谭振衍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在空旷寂静的楼梯间里咚咚回荡。

他站在门内一步的位置，背脊贴着冰凉的门板，看着祝睿贺站在比他高几级的台阶上，正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咔哒一声，金属火机迸发出一小簇跳跃的橘黄色火苗，短暂地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他微微眯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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