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浊浪在天际翻涌,禹站在龙门山巅,望着被洪水割裂的大地,耳畔回响着父亲鲧临终前的嘶吼。十三年前,尧帝将治水重任托付给鲧时,父亲曾在祖庙前立下血誓,如今那坛祭天的牛血,早已在羽山的雨水中化作暗红色的泥泞。
"公子,玄圭到了。"伯益的声音打断了禹的思绪。这位自小与他一同长大的挚友,此刻正捧着漆黑的玉圭,玄色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舜帝新赐的信物,象征着治水全权。
禹接过玉圭,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山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号,被洪水围困的百姓蜷缩在土丘上,如同待宰的羔羊。舜帝的使者临行前的话犹在耳边:"若三年不成,羽山之刑,恐难幸免。"
"传令下去,"禹握紧玄圭,"明日开掘龙门山。"
夜幕降临时,禹独自来到营地西侧。篝火映照下,二十七个陶罐整齐排列,每个陶罐里都装着不同地域的泥土。这是他花了半年时间,走遍天下九州采集的样本。手指抚过贴着"冀州"标签的陶罐,禹想起父亲曾说过,治水的关键在于"堵",就像堵住冀州决口时,那堆用息壤筑起的堤坝。
然而息壤终究没能挡住洪水。禹还记得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父亲亲手堆砌的堤坝在轰鸣声中轰然倒塌,裹挟着泥沙的洪水如猛兽般吞噬了整个村庄。父亲被舜帝问罪时,只说了一句话:"息壤...根本不是治水的材料..."
"在想什么?"伯益不知何时走到身后,递来一碗热汤,"明天就要凿山了,你该休息。"
禹摇摇头:"父亲失败的原因,我已经想通了。水之性,避高而趋下,堵不如疏。但这龙门山..."他望着月光下巍峨的山峰,"山势险峻,若不能找到岩层裂缝,单凭人力..."
伯益从怀中掏出一卷兽皮:"我在山中发现此物,或许有用。"兽皮上画着蜿蜒的线条,标注着大小不一的圆点。"这是山中猎人留下的,"伯益解释道,"据说山腹中有天然裂隙,若能找到..."
禹的眼睛突然发亮。他抓起兽皮,在篝火上展开:"召集所有工匠,今夜我们要重新绘制龙门山地形图!"
晨光刺破云层时,龙门山下已聚集了三千民夫。禹手持青铜斧,站在队伍最前方。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疲惫的脸庞,举起玄圭高声喊道:"今日凿山,非为一己之命!是为天下百姓谋生路!若能打通河道,洪水可退,土地可耕,子孙后代不必再受漂泊之苦!"
号子声响起的瞬间,青铜工具与山石碰撞出火星。禹带头挥斧,碎石飞溅在他的粗麻短衣上。他特意将父亲的旧斧磨得锋利,每一次挥砍,都仿佛在与过去的失败对话。
"公子!岩层有异!"一名工匠突然喊道。禹放下斧头,顺着绳索滑下峭壁。潮湿的岩壁上,一道手指宽的裂缝蜿蜒向上,缝隙中渗出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他摸出火折子点燃,裂缝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
"就是这里!"禹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从裂缝处开凿,用桐油浸透的木楔打入岩层,待干燥后注水!"
这项被后世称为"火烧水激"的技术,在当时堪称惊世骇俗。民夫们将浸透桐油的木楔打入裂缝,待烈日将木楔烤得干裂,再用皮囊将河水灌入。随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岩层在冷热交替中崩裂,碎石如雨点般坠落。
三个月后,第一道缺口终于贯通。当浑浊的黄河水顺着新开的河道奔涌而下时,禹跪在泥水中,任由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这是他自父亲死后,第一次放声痛哭。
然而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当洪水改道至豫州时,禹发现这里的土地松软如泥,根本无法承受水流冲击。他蹲在泥泞中,抓起一把黑土反复揉捏,突然想起采集的泥土样本中,有一种黏性极强的青泥。
"去青州!"禹扯下腰间的玉佩,"用此物换五十车青州青泥,十日之内必须送到!"
伯益接过玉佩欲言又止:"可是公子,那玉佩是..."
"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禹打断他的话,"但比起千万百姓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治水成功的消息传到蒲阪时,舜帝正在祭祀天地。当使者捧着刻有治水图的玉版跪在祭坛前,七十二座燎祭的柴堆突然窜起三丈高的火焰。这被视为上天降祥瑞的征兆,整个都城陷入狂欢。
禹却没有心思庆祝。他站在新落成的祭坛上,望着排列整齐的九州贡物,眉头紧锁。舜帝已明确表示要禅让帝位,但禹深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这是各州送来的青铜,"伯益指着堆积如山的铜锭,"按您的吩咐,已铸造成九尊大鼎。只是..."
"只是鼎身纹饰还未确定?"禹转身走向工坊,熔炉的热浪扑面而来。九个尚未完工的巨鼎矗立在中央,每个都需要二十人合抱。他拿起炭笔,在陶胚上勾勒出山川河流、飞禽走兽,最后在鼎腹刻下九个大字:"天命禹敷土,随山浚川"。
九鼎铸成那日,整个华夏部落的首领都被召集到阳城。禹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台下数百顶羽冠,举起玄圭高声说道:"此九鼎立,象征九州一统。今后无论何人,不得擅自跨越州界,不得无故兴兵。若违此令,天下共讨之!"
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响应,但禹注意到,有几双眼睛里闪烁着不满的光芒。尤其是三苗部落的首领,自始至终阴沉着脸。
"三苗不服,迟早生乱。"当晚,伯益在简陋的军帐中铺开地图,"他们占据云梦泽以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禹盯着跳动的烛火,突然想起治水时在南方见到的场景:茂密的丛林中,三苗战士手持毒箭,在沼泽间穿梭如鬼魅。"强攻不可取,"他敲了敲地图,"派人去南方,用青铜农具换取他们的稻米。告诉他们,只要承认九州共主,便可互通有无。"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持续了三年。当三苗首领带着部族迁徙到汉水流域时,禹亲自前往迎接。在新落成的宫殿前,禹将象征南方的赤铜鼎赠予对方,说道:"从此南北方舟车相通,永为兄弟之邦。"
第四章 涂山之会
公元前2070年,涂山脚下旌旗蔽日。来自天下万国的首领,带着各自的贡物,沿着新修的驰道汇聚于此。禹站在高耸的盟坛上,望着如同繁星般的篝火,心中涌起从未有过的感慨。
"今日召集诸君,"禹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是要订立天下规矩。凡我华夏子民,须遵守四时之序,行耕种之事;须尊敬长老,爱护幼弱;须互通有无,不得闭市。若违此令,九鼎之威,绝不轻饶!"
盟坛下,万国首领依次歃血为盟。当最后一位首领将牲血涂在唇边,天**然降下甘霖。这被视为上天认可的吉兆,欢呼声响彻云霄。
然而在欢庆的人群中,禹却看到了不和谐的一幕。防风氏的使者姗姗来迟,身上还带着酒气。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防风氏为何迟到?"
"回禀天子,"使者打着酒嗝,"我族地处东海,路途遥远..."
"路途遥远?"禹冷笑一声,"自治水以来,天下开凿运河九条,修筑驰道千里。你族若真心赴会,岂会迟到?"他转身对侍卫下令:"将防风氏使者斩首示众!"
刑场上的哀嚎声让整个会场陷入死寂。禹手持玄圭,缓步走到尸体旁:"今日斩防风氏,非为一己之怒。是要让天下知道,规矩既立,无人可破!"
这场杀鸡儆猴的举动,彻底确立了禹的权威。但在夜深人静时,禹却对着父亲的灵位长跪不起:"父亲,如今儿子虽贵为天子,却比治水时更加惶恐。天下之大,人心之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烛火摇曳中,禹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的身影。那个在羽山背负骂名的男人,此刻似乎在微笑。禹擦干眼泪,取出一卷竹简,在扉页写下:"夏后氏之法,始于禹,成于天下。"
这一年,禹将都城定在阳城,正式建立夏朝。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世袭制王朝,在青铜鼎的光芒中,缓缓拉开了序幕。而禹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知道属于华夏民族的伟大征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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