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博物馆的修缮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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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枯萎之前遇见你》第一幕:只有她有颜色

医生宣布林辰只剩三年寿命的那天,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墨绿色的窗帘隔绝了所有阳光,房间里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林辰盯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腕,上面还留着昨天输液的淤青。二十一岁,本该是最灿烂的年华,他却像株枯萎的植物,在轮椅上慢慢凋零。

"看看外面的世界!"大哥林渊突然闯进来,猛地拉开窗帘。刺目的阳光像刀子扎进林辰久未见光的眼睛,他下意识抬手遮挡。

就在这个瞬间,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小朋友们排好队哦!"

那声音清亮温柔,像山涧里跳跃的溪水。林辰放下手,眯着眼望向窗外——小区门口的校车旁,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弯腰帮孩子整理书包。阳光把她的麻花辫照得发亮,发梢系着的彩虹发带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她直起身时,风恰好掀起她的裙摆。她慌忙按住裙角,耳尖泛起可爱的粉红色。那一刻,林辰死水般的心突然"咚"地跳了一下,震得胸腔发疼。

从此,每个清晨都变得不一样了。

林辰偷偷把闹钟调到六点五十分,比平时整整早了一小时。保姆进来辅助他洗漱时,总能看见他反常地端坐在窗前,膝盖上摊着本假装在读的书。

"今天要加件外套吗?"保姆问。

"不用。"林辰头也不抬,实际在数着秒针等待七点十五分。

当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穿过梧桐树时,远处就会传来校车"嘀嘀"的喇叭声。林辰立刻绷直脊背,手指无意识地绞紧毛毯边缘。轮椅的扶手被他摸得发亮,上面全是这些天来沁出的手汗。

她每天都会以不同的模样出现。

有时是浅蓝色连衣裙配白色帆布鞋,发辫上别着星月发卡。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扑进她怀里,她蹲下来时,裙摆像花瓣一样铺在水泥地上。林辰发现她右脚的鞋带总是松散,随着她走动一跳一跳的,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系。

有时她穿鹅黄色卫衣,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阳光穿透她耳际的碎发,在颈侧投下细小的光斑。今天她戴了副圆框眼镜,在点名时会把镜框往上推。这个动作让林辰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仓鼠,也是这么用爪子洗脸的。

有时的雨来得突然。林辰看着她撑着一把印满向日葵的伞,蹲下来给每个孩子系雨衣扣子。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黏在光洁的额头上。有辆轿车驶过水坑,她立刻转身用后背挡住飞溅的污水,裙摆顿时脏了一大片。林辰突然攥紧窗帘,指节发白。

有时她迟到了三分钟。这三分钟里林辰盯着挂钟,感觉像过了三个世纪。当她气喘吁吁地跑进视线时,林辰发现她今天把头发染成了栗色,发尾还烫了卷。有个小男孩指着她的新发型咯咯笑,她就故意甩了甩头发,发丝在朝阳下泛起金棕色的光晕。

但她的彩虹发带才是林辰的最爱。七种颜色在她发间跳跃,随着她弯腰拥抱孩子的动作晃啊晃。

但有时候校车会从林辰窗前缓缓驶过。双层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和窗外那个鲜活的世界形成可悲的对比。但某天清晨,当车身掠过时,林辰分明看见她突然转头看向他的窗户。他们的目光在玻璃的反射中短暂相接,林辰慌得打翻了药碗。

"怎么了?"母亲闻声进来。

"没事。"林辰弯腰去捡碎片,却摸到一手的血——原来手指被割破了。但这点疼痛根本比不上胸腔里疯狂鼓动的心脏,它正以每分钟120次的频率撞击着他的肋骨。

那天晚上林辰失眠了。闭上眼就是她转头时发带飞扬的弧度,还有那若有似无的对视。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每天在窗帘后面没躲好!还是轮椅的反光暴露了位置?凌晨三点,林辰鬼使神差地爬起来,用卷尺测量轮椅与窗户的最佳角度。

周末成了最难熬的日子。没有校车的喇叭声,没有孩子们的笑闹,更没有那个彩虹般的身影。林辰会盯着空荡荡的站台发呆,想象她穿着便装走过那里的样子。周日下午开始,他就频频看表,像个等待圣诞老人的孩子。

直到第三十一个清晨。

梧桐叶上还挂着昨夜的雨珠,林辰照例在七点十分就位。但今天的校车停下时,车门处站着个穿灰色套装的中年女性。林辰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眼花。

"苏老师呢?"有个戴蝴蝶结的小女孩大声问。

"苏老师回去教大孩子啦。"新老师拍拍手,"现在由我..."

后面的话林辰听不见了。耳鸣声盖过了一切,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窗帘攥出了褶皱。轮椅的蓄电池发出低电量警报——原来他保持前倾姿势太久了,重心压得传感器一直在报警。

"小哲,今天怎么不是苏老师?"林辰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六岁的侄子正在客厅吃饼干。

"苏老师只代班一个月呀。"小哲歪着头。

林辰不知道。没人告诉他这个残忍的事实。他沉默地拉上窗帘,房间里又恢复了昏暗。那晚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连他最爱的莲藕排骨汤都没动一口。

接下来的一周,林辰开始频繁地梦到那个彩虹发带。有时它系在病房的输液架上,有时飘在复健室的把杆间。每次他想抓住它,它就会变成消毒水的味道消散在空气里。

复诊那天,林辰在医院药房排队。轮椅被来往的人撞得摇晃,他死死攥着处方单,指节发白。突然,一抹熟悉的蓝色闯入余光——是她!就排在隔壁队伍,发间居然还插着一支水粉笔。

林辰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就在这时,他的轮椅被匆忙的行人撞了一下,处方单飘落在地。他弯腰去够,却因为动作不便差点栽倒。

"小心!"她不知何时已经蹲在林辰身边,捡起处方单递给他。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了金边。林辰闻到她身上有颜料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谢谢。"林辰声音干涩,目光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这么近的距离,他看见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不客气。"她笑了笑,转身回到队伍里。林辰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随着她,像个虔诚的信徒仰望神迹般,直到那抹蓝色彻底消失在拐角。

取完药,林辰在诊室门口又遇见了她。她正和一个缠着绷带的女孩说话:"你这伤口,要再来晚点..."她故意拖长音调,在林辰以为她要说什么严肃的话时,突然笑出声,"都结痂了!"

那个笑容太耀眼,林辰不小心笑出了声。她闻声回头,看到是林辰时眼睛亮了一下。林辰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等喘过气抬头,她已经不见了。

回家路上,林辰满脑子都是她发间那支水粉笔。母亲小心翼翼地问:"今天遇到开心的事了?"林辰才发现自己嘴角还挂着笑。

"妈,"林辰突然开口,"小哲是不是该学点美术?"

一周后,当林辰听见客厅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手心沁出了汗。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嫌弃自己这种反常的举动。

"这是小哲的叔叔。"母亲介绍道。林辰转动轮椅,假装是第一次见面:"你好,我是林辰。"

她抱着画具站在阳光里,和他在医院见到时一样好看:"我是苏晴,小哲的美术老师。"她的目光在林辰和轮椅之间短暂停留,却没有他熟悉的怜悯,只有温和的笑意。

画室里,林辰坐在角落假装看书,实际在偷看她教小哲调色。她俯身时,后颈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上面有一颗小小的痣。林辰鬼使神差地想起复诊那天,她指尖擦过他手背的触感。

课间时,林辰主动递上温水:"苏老师,喝水。"玻璃杯上的水珠滑落,像他无处安放的心事。

"谢谢。"她接过去时指尖相碰,林辰触电般缩回手。她喝水的样子很可爱,喉结轻轻滚动。林辰突然嫉妒那个能碰到她嘴唇的杯子。

"林先生?"她疑惑地看着林辰,"你脸好红,发烧了吗?"

林辰想说是因为她,但最终只是摇摇头。她伸手摸他额头的瞬间,林辰屏住了呼吸。她的掌心有颜料的涩味,还有阳光的暖意。

这一刻林辰突然明白,他完了。

下课时突然下起雨,林辰坚持要送她到门口。保姆找来的黑伞很大,足够遮住他们两个。

"我来推轮椅吧。"她说。

林辰摇摇头,自己操控着电动按钮。雨中的他故意停在水坑前,用轮椅为她挡住污水。这个幼稚的举动却让他心跳加速。

"下周六见!"她在公交站朝林辰挥手。雨幕中,林辰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流。

回家后,林辰发现母亲正偷偷抹眼泪。原来她翻到了他抽屉里的检查报告,上面写着"预期生存期:3年"。

林辰突然想起苏晴发梢的彩虹发带,想起她指尖的温度。三年,太短了。短到可能来不及看她穿遍所有颜色的裙子,来不及知道她最喜欢哪个画家,来不及...

"妈,"林辰轻声说,"我想继续治疗。"

窗外,雨停了。天边出现一道彩虹,就像她发间的那抹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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