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的清晨,楚清歌推开窗 正月初三的清晨,楚清歌推开窗,发现昨夜一场薄雪已将清雅别院的屋檐染成素白。
她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空中消散。
"清歌姐姐!"碧桃小跑着进来,脸蛋冻得通红,"李嬷嬷说今日你可以陪大公子去庙会呢!"
楚清歌手中的梳子差点掉落:"公子要去庙会?"她想起昨日回府时,那时他虽未明说,但绸带下的唇角分明带着期待。
"听说是公子亲自向城主提的。"碧桃神秘兮兮地凑近,"城主高兴坏了,特意命人准备了特制的马车。"
楚清歌心头一跳,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她挑了件藕荷色夹棉袄裙,又披了件兔毛滚边的斗篷。
对镜梳妆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妆奁底层取出一个小瓷盒,里面是她用珍珠粉和玫瑰露自制的胭脂,轻轻点在唇上。
"好看吗?"她转头问碧桃。
碧桃眼睛瞪得溜圆:"姐姐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
楚清歌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前世她何曾在意过自己的装扮?左右不过是宫女们摆弄的玩偶罢了…如今却为一个眼盲公子的庙会之行精心打扮,真是...
"楚姑娘。"
沈砚的声音从院中传来…楚清歌连忙出门,只见公子一袭靛青色锦缎长袍,外罩银狐裘,白色绸带束发,手持那根鹤首盲杖,立在雪中如同一株青竹。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微微侧头,绸带下的唇角似乎上扬了几分。
"公子真要去和逛庙会?"楚清歌小声确认。
沈砚点头:"嗯。"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楚清歌心头一暖。
马车是特制的,车厢宽敞,铺了厚厚的毛毯,四角还挂着暖炉…楚清歌扶着沈砚上车,发现他的手比平日更凉,指尖微微发颤。
"公子冷吗?"她忍不住问。
沈砚摇头,却在马车起步时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窗框,指节泛白…他不是冷,而是紧张。这个眼盲的公子,已经太久没有离开过那个为他精心打造的安全屋了。
"庙会上有什么?"沈砚突然问,声音刻意保持平稳。
楚清歌眨了眨眼:"奴婢也是第一次去。"前世宫中虽有元宵灯会,但那高墙内的繁华与民间庙会怎能相比?
沈砚怔了怔,随即轻声道:"那...一起看看。"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楚清歌鼻尖一酸。
马车在城隍庙前停下。还未下车,喧闹声已如潮水般涌来——小贩的吆喝,孩童的嬉笑,杂耍艺人的铜锣声...楚清歌先跳下车,转身去扶沈砚。公子的手在她掌心微微发抖,却固执地不肯让人看出异样。
"公子抓紧奴婢的手。"她低声道,"人多,别走散了。"
沈砚点头,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很快沁出冷汗,却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侧。
庙会比楚清歌想象的还要热闹。街道两旁摆满了摊子,卖糖人的、卖面具的、卖剪纸的...应有尽有。人群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炸油糕和卤煮的香气,与前世宫中那些精致却冷清的宴会截然不同。
"前面有卖糖葫芦的!"楚清歌忍不住拽了拽沈砚的袖子,"公子要尝尝吗?"
沈砚刚要回答,一阵人潮涌来,差点将他们冲散。楚清歌连忙将沈砚护在身侧,前世公主的气势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一个凌厉的眼神就让挤过来的人讪讪退开。
"那是...什么?"沈砚突然指向一处围满人的地方。
楚清歌踮脚望去:"是猜灯谜的。啊,还有写对联的、比诗的..."她突然住了口。前世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却只能装作不识字的丫鬟。
"去看看。"沈砚却出人意料地说道。
猜灯谜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摊主见楚清歌和沈砚衣着不凡,连忙招呼:"这位小姐可要试试?猜中有奖!"
楚清歌刚要推辞,却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这不是城主家那个瞎眼的大公子吗?怎么出来了?"
人群顿时一静。沈砚的身体明显僵硬了,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楚清歌心头火起,转身看向声音来源——一个穿着锦缎的富家公子,正满脸讥讽地笑着。
"这位公子。"楚清歌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我家公子眼盲心不盲,比某些眼明心瞎的人强上百倍。"
那富家公子脸色一变:"你一个丫鬟,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楚清歌前世在宫中什么阵仗没见过?她微微抬下巴,眼神凌厉如刀:"我家公子乃城主嫡长子,你当众羞辱,是想与整个城主府为敌么?"
富家公子顿时蔫了,灰溜溜地钻入人群。围观者中有几个寒门学子,忍不住拍手叫好。
"姑娘好气魄!"其中一个青衫书生拱手道,"不知姑娘可会对对子?我们正缺个对手。"
楚清歌刚要拒绝,沈砚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试试。"
她惊讶地看向沈砚,公子虽然面色苍白,唇角却带着鼓励的弧度。楚清歌心头一热,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烟锁池塘柳。"青衫书生出了上联。
楚清歌几乎不假思索:"炮镇海城楼。"
书生们一片哗然。这联不仅工整,而且偏旁暗含"金木水火土",极难应对。
"妙啊!"摊主拍案叫绝,"姑娘再来一联如何?'春风大雅能容物'"
楚清歌微微一笑:"秋水文章不染尘。"
这下连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喝起彩来。沈砚站在她身侧,虽然看不见,却听得真切,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比完对联又比诗词。楚清歌本是随口应对,却被那几个书生激起了好胜心。当一个书生不屑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时,她当即吟了一首自创的七律,文采斐然,意境深远,惊得那几个书生目瞪口呆。
"姑娘大才!"摊主激动地捧出一方上好的砚台作为奖品,"敢问姑娘师从何人?"
楚清歌这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摆手:"不过是听府中门客吟诵,记性好罢了。"她接过砚台,偷偷看了眼沈砚,公子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起疑。
离开猜灯谜的摊子,楚清歌长舒一口气:"奴婢僭越了。"
沈砚却摇头:"很好。"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心头一暖。
他们继续在庙会上闲逛。楚清歌给沈砚买了糖葫芦,公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让他眉头舒展。她又买了个小泥人,放在沈砚手心,细细描述那憨态可掬的模样。
"前面是做什么的?"沈砚突然指向一处围满人的高台。
楚清歌望去:"是比丹青的。啊,苏画师也在那儿!"
果然,苏玉一袭靛青长袍站在台上,正挥毫泼墨。周围喝彩声不断,显然已胜了几轮。他抬眼看见楚清歌和沈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含笑点头。
"去看看。"沈砚又一次说道,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生气。
楚清歌扶着他挤到台前。苏玉刚画完一幅《雪中寒梅》,笔法精妙,引得满堂喝彩。他放下笔,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清歌:"楚姑娘可要一试?"
楚清歌刚要推辞,台下已有人起哄。沈砚在她耳边轻声道:"试试。"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让她耳根一热。
"那...奴婢献丑了。"她硬着头皮上台,提笔蘸墨,却一时不知画什么好。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台下的沈砚身上——公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色绸带与银狐裘 在雪光中几乎融为一体,清冷如谪仙。
当楚清歌在丹青比试台上完成那幅《雪中君子图》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她听到有人小声议论:"这画的不正是沈大公子吗?""真像啊,连那绸带的神韵都画出来了..."
沈砚静静地站在台下,虽然看不见,却将周围的议论尽收耳中。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手指在鹤首盲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一直隐在人群中的阿福会意地点点头,趁着楚清歌下台与人寒暄时,悄无声息地买下了那幅画。
苏玉看着那幅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姑娘画技...令人惊叹。"
楚清歌这才惊觉自己又露了锋芒,连忙谦虚几句,匆匆下台。沈砚迎上来,难得地主动握住她的手:"画了什么?"
"画了..."楚清歌耳根发热,"画了雪景。"
沈砚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促。楚清歌连忙扶住他,触手一片滚烫。
"公子发热了!"她惊呼,"我们回去吧。"
沈砚却摇头:"再...再逛逛。"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却固执地不肯离开。
楚清歌拗不过他,只好找了处茶摊歇脚。她要了壶热茶,小心地喂沈砚喝了几口。公子的手抖得厉害,却还强撑着问她庙会上还有什么新鲜事。
"有卖糖画的,有演皮影的,还有..."楚清歌细细描述着,心头酸涩不已。这个眼盲的公子,是在用这种方式"看"庙会啊。
日头西斜时,沈砚已经烧得厉害,却还坚持要去看放河灯。楚清歌心疼不已,买了一盏最简单的莲花灯,拉着沈砚的手一起放入河中。
"公子许个愿吧。"她轻声道。
沈砚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希望...能看见你的画。"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扎在楚清歌心上。她看着沈砚被高热烧得通红的脸颊,这个活在黑暗中的公子,不是在说想看见那幅画,而是在表达对光明的渴望。
心头一热,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轻轻握住沈砚的手,柔声道:"公子,看不见画,那奴婢让您'看看'我的模样可好?"不等回答,她便引导着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脸庞。
沈砚的手指猛地僵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眉毛在这里,不浓不淡..."楚清歌轻声细语,带着他的手描摹自己的五官,"眼睛碧桃说像杏核,鼻子...大概这么高..."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烫得惊人,却坚持着没有躲开。
沈砚的指尖起初只是轻轻触碰,像在确认一件易碎的珍宝。渐渐地,他的动作变得坚定,从她的眉梢到唇角,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心里。楚清歌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薄茧,带着微微的颤抖,却温暖得让人心颤。
"记住了。"良久,沈砚才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回府的马车上,沈砚终于撑不住,昏昏沉沉地靠在楚清歌肩头。楚清歌轻轻为他拭去额头的冷汗,心中百感交集。今日的庙会之行,对她而言是新奇的体验,对沈砚却是艰难的挑战。可他为了陪她,硬是撑了一整天...
"清歌..."沈砚在半梦半醒间唤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楚清歌心头一颤,轻轻应道:"奴婢在。"
沈砚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抵不过高热,昏睡过去。楚清歌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庙会灯火,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回到清雅别院,沈砚的情况不太好。大夫们进进出出,汤药一碗接一碗地送进去。楚清歌守在门外,懊悔不已。
"姑娘不必自责。"苏玉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大公子体弱,本就容易发热。"
楚清歌勉强点头,却听苏玉又道:"姑娘的画...很像一个人。"
"谁?"她下意识问。
苏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像年轻时的城主夫人。"
当然像啦,画的她孩儿能不像她嘛…
碧桃匆匆跑来:"清歌姐姐,公子醒了,说要见你!"
她连忙进屋,只见沈砚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却已经退了热。见他进来,公子微微抬手,掌心中赫然是一个精致的香囊——正是他之前在猜灯谜时得的小物件。
"给你的。"他轻声道,将香囊递给她,"今日...很开心。"
楚清歌接过香囊时,指尖不经意碰到沈砚的手心,滚烫依旧。香囊里装着不知何-时被他放入的干梅花,散发着幽幽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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