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高热持续了整整三天。
楚清歌守在床前,看着大夫又一次诊脉,老大夫眉头紧锁,花白的胡子随着摇头的动作轻轻颤动。
"热毒内蕴,需继续用清热解毒的方子"大夫提笔写下药方,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柴胡三钱,黄芩二钱,金银花..."
楚清歌认真记着,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这已经是换的第三个方子了。
"夜间最是凶险。"大夫压低声音,"需有人时刻守着,若高热不退,可用湿毛巾敷额。记住,每隔两个时辰要喂一次水。"
"奴婢记下了。"楚清歌接过药方,指尖微微发抖。
大夫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沈砚,叹了口气:"公子这病根...怕是跟当年那场变故有关。心结不解,药石难医啊。"
楚清歌心头一跳,还未来得及追问,大夫已经提着药箱离去。
屋内重归寂静,只有铜壶滴漏的声音和沈砚急促的呼吸。楚清歌轻手轻脚地拧了块湿毛巾,小心地敷在沈砚额头上。公子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绸带早已取下,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快速转动,像是在经历什么可怕的梦境。
"娘...别走..."沈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楚清歌吃痛,却没有挣脱:"奴婢在这儿,公子。"
沈砚似乎听不见,只是死死攥着她,指甲都陷进了她的皮肉:"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楚清歌心头一震。她轻轻掰开沈砚的手指,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柔声道:"公子做噩梦了,奴婢在这儿呢。"
沈砚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但手依然紧握着她不放…楚清歌只好坐在床沿,任由他拉着,窗外暮色渐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体。
"水..."沈砚突然哑着嗓子道。
楚清歌连忙去倒水,却发现手还被抓着,她试着抽了抽,沈砚立刻皱眉,握得更紧了。
"公子松手,奴婢给您倒水。"她轻声道。
沈砚却恍若未闻,反而将她的手拉到胸前,像抱着什么珍宝。楚清歌无奈,只好用另一只手艰难地倒了半杯水,凑到他唇边。
"公子,喝水。"
沈砚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几滴水顺着唇角滑落,楚清歌下意识用袖子去擦,却在碰到他下巴时愣住了——公子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平日里被衣领遮着,此刻才显露出来。
"娘…我的眼睛...好痛…好痛…"沈砚突然呓语,头不安地左右摆动,"娘...我看不见了..."
"公子别怕。"她放下杯子,轻轻拍着沈砚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奴婢等会儿帮你揉揉好不好…揉揉眼睛就不痛了”
沈砚渐渐安静下来,但手依然紧握着她…楚清歌望着他紧闭的双眼,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这双眼睛...难道被亲生母亲所伤?
夜深了,烛火摇曳。楚清歌靠在床柱上打盹,突然被一阵窸窣声惊醒。沈砚正不安地扭动,口中喃喃着什么。
"糖人...孙猴子..."
楚清歌凑近才听清,不由失笑。原来公子是梦到了庙会上和他说的糖人…她想起那个做糖人的老者手法娴熟,转眼就能捏出个栩栩如生的孙猴子。
"公子想吃糖人?"她轻声问,明知不会有回应。
沈砚却突然睁开眼,目光涣散却直直地"看"着她:"清歌...要孙猴子..."
楚清歌心头一跳!公子这是烧糊涂了,竟像个孩子般撒娇!她柔声应道:"好,奴婢明日去买。"
"现在..."沈砚不依不饶,声音沙哑却执拗。
楚清歌为难地看了眼窗外——已是三更天,哪还有卖糖人的?但看着沈砚烧得通红的脸,她咬了咬唇:"公子等等,奴婢这就去寻。"
她试着抽手,沈砚却攥得更紧了:"别走..."
"奴婢很快回来。"她哄道,"公子先松手。"
沈砚摇头,执拗得像个孩子…楚清歌无奈,只好唤来在门外守夜的小厮,让他去厨房问问可有会做糖人的。
小厮去而复返,满脸为难:"厨娘说能做,但得现熬糖稀,怕是要个把时辰..."
"无妨,让她做吧。"楚清歌看了眼又陷入昏睡的沈砚,"要孙猴子模样的。"
天蒙蒙亮时,糖人终于送来…楚清歌小心地接过,那糖人做得精巧,孙猴子扛着金箍棒,活灵活现。
"公子,糖人来了。"她轻声唤道。
沈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楚清歌将糖人放在他手中,引导着他的手指触摸那凹凸的纹路:"这是孙猴子的头,这是金箍棒..."
沈砚的指尖轻轻描摹着糖人的轮廓,突然笑了。那笑容纯粹得像个孩子,让楚清歌心头一软。
"甜..."沈砚舔了舔糖人,满足地叹息。
楚清歌忍不住也笑了:"公子慢些吃,别噎着。"
沈砚却将糖人递向她:"清歌也吃。"
楚清歌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低头,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糖的甜香在口中化开,一直甜到心里。
"小时候..."沈砚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娘也给我买过糖人。"
楚清歌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那天...她穿着红衣裳,很美。"沈砚的眼神涣散,仿佛透过她在看遥远的过去,"后来...她拿簪子扎我的眼睛,说...说我不该出生..."
楚清歌心头剧震,手不自觉地抚上沈砚的脸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不该出生...不该出生..."
"公子别说了。"楚清歌声音发颤,将他搂入怀中,像安慰受惊的孩子,"都过去了。"
沈砚在她怀里渐渐安静下来,呼吸趋于平稳,楚清歌轻轻拍着他的背,心中五味杂陈。难怪城主夫人每次见到沈砚都神色复杂,难怪公子总是一个人待在清雅别院...
晨光透过窗纱洒进来时,沈砚终于沉沉睡去,楚清歌轻轻将他放平,却发现自己的衣襟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了一片——却分不清是沈砚的,还是她自己的。
第三日黄昏,沈砚的高热终于退了…楚清歌正为他更换额上的帕子,突然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睛。
"公子醒了?"她惊喜道,声音因连日的疲惫而沙哑。
沈砚静静地"看"着她——虽然他的眼睛没有焦距,但楚清歌就是知道他在"看"自己。良久,公子才轻声道:"我...说了什么?"
楚清歌手上动作一顿:"公子烧糊涂了,说了些胡话。"
"糖人..."沈砚突然道。
楚清歌抿嘴一笑:"公子还记得?孙猴子的糖人,您可喜欢了。"
沈砚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知是余热未退还是羞赧…他摸索着从床边拿出一样东西——是那个糖人,虽然已经化了形状,但仍摸得出是个猴子模样。
"谢谢。"他声音轻却清晰。
楚清歌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三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柔软。
"奴婢分内之事。"她轻声道,却见沈砚已经阖上眼睛,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窗外,一株早梅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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