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长信宫的红烛烧到了第三根,烛油噼啪炸出星子,将明黄圣旨上的"废后"二字照得愈发刺眼。沈微澜指尖掠过宣纸上遒劲的朱砂批文,那是萧彻的笔迹,三年前亲赐凤印时,他也是这样一笔一划写下"同德坤载"。
"娘娘,喝口参茶吧。"贴身侍女画春压低声音,白玉碗沿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铜鹤香炉里的龙涎香快要燃尽,飘散出最后一缕甜腻的烟。
沈微澜没接茶碗,突然笑出声来。这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荡开,撞得梁上悬着的鎏金风铃叮咚作响。三年前大婚那日,她也是这样笑,笑自己从边关女将变成深宫囚雀。那时萧彻捏着她的下巴说:"沈家有十万铁骑又如何?进了这宫门,你只是朕的皇后。"
殿门突然被踹开,玄色龙袍裹挟着风雪闯进来。萧彻反手甩上朱门,腰间玉带砸在青玉瓶上,价值连城的瓷器应声而碎。
"你倒是沉得住气。"他步步逼近,金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摇晃,"废后诏书都送到你手里了,还笑得出来?"
沈微澜慢悠悠起身,凤袍长尾在青砖上拖出迤逦痕迹。她比初见时清瘦许多,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像关外的寒星。
"陛下日理万机,还特意来看臣妾最后一眼?"她歪头打量他,突然伸手抚上他胸前的盘金龙纹,"这料子还是臣妾让人给您织的,金线里头掺了春蚕吐的银丝,摸着手感可好?"
萧彻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节泛白。龙袍上的金线果然硌得慌,沈微澜疼得蹙起眉,却不肯示弱地瞪回去。
"谁准你碰朕?"他咬牙切齿,掌心却不自觉松了力道。这个女人从十六岁嫁给他,打打闹闹三年,如今真要废黜了,心口竟像被剜了个窟窿。
沈微澜嗤笑一声抽出手臂,抬手将满头珠翠尽数拨落。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砸在地上,滚到萧彻脚边。
"陛下忘了?当年在关外,是谁一箭射落你头顶的红缨?是谁在雁门关替你挡下那致命一刀?"她步步紧逼,绣鞋踩碎了地上的珍珠,"你说过此生唯我独尊,转头就把沈家军的兵权收了去,把我困在这金丝笼里!"
萧彻喉头滚动,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三年前沈老将军战死沙场,他确实是怕这手握重兵的女人会谋反。可日日夜夜相处下来,她那些明媚的笑,那些倔强的犟,早就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沈微澜,朕..."
"别叫我名字!"她厉声打断,突然抓起案上的圣旨,双手用力一扯。明黄的绸缎应声而裂,飘落在冰冷的金砖上。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禁军统领单膝跪地:"陛下,沈将军带十万铁骑包围了皇城!"
"什么?"萧彻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冲到窗前。大雪纷飞的宫墙外,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银枪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沈驰那张和沈微澜有三分相似的脸上,满是杀气。
沈微澜慢腾腾走到他身后,声音轻飘飘的:"陛下以为废了后位,就能高枕无忧?我沈家儿郎的命,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萧彻猛地转身,眼中布满血丝:"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安排?"她突然凑近,温热的吐息喷在他颈间,"陛下不妨猜猜,雁门关那次,如果不是我故意让了你半招,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会是谁?"
温热的气息像羽毛般扫过皮肤,萧彻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松香,混杂着殿内残存的龙涎香,形成一种让人心悸的味道。三年来无数个夜晚,这个女人就睡在他身侧,呼吸缠绕着呼吸,体温交融着体温。
"你..."他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打断。
"恭迎女王归国!"
"恭迎女王归国!"
十万铁骑的吼声震得琉璃瓦嗡嗡作响,沈微澜站直身体,月光从她身后的窗棂照进来,给她镀上一层银边。她伸手解下胸前的凤印,狠狠砸在萧彻脚边。
"这劳什子凤印,谁爱要谁要去。"她转身走向殿门,凤袍在地上拖曳出决绝的弧线,"萧彻,从今往后,你我君臣两隔,永不相见。"
萧彻僵在原地,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长信宫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惨白月光。他俯身捡起那枚滚烫的凤印,指尖被烫得通红,却好像感觉不到疼。
宫门外,沈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姐!"
沈微澜踩着他的手臂上了马,银枪指向城门:"开城门,回家!"
号角声划破夜空,沈微澜勒马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紫禁城。雪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滚落。萧彻站在宫墙上,玄色龙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两人的目光隔着漫天飞雪交汇,一个眼中是解脱的快意,一个眼中是无尽的悔恨。
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沈微澜的马蹄印。萧彻站在城墙之巅,直到那十万铁骑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才缓缓跪倒在地。掌心的凤印硌得骨头生疼,就像那个女人刻在他心口的模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未完待续\]雁门关的风雪比皇城更烈。
沈微澜站在关隘之上,玄色劲装猎猎作响。身后是整装待发的沈家铁骑,银色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沈驰递上一碗烈酒,粗瓷碗沿还带着冰碴。
"大姐,宫里传来消息,萧彻把自己关在长信宫三天三夜了。"沈驰声音低沉,"听说砸了不少东西,周丞相跪在宫门外请旨,他连看都不看。"
沈微澜仰头饮尽烈酒,喉间火辣辣的痛感让她清醒。三年深宫岁月像一场冗长的噩梦,如今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才觉得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备马。"她将空碗丢在雪地里,转身走向那匹神骏的乌骓马。这是她当年的战马,三年来一直在沈府马厩精心养护着,毛色依旧油亮如缎。
沈驰一愣:"大姐要去哪?将士们都等着您发号施令呢。"他原以为大姐会立刻挥师南下,直捣皇城,替沈家军讨回公道。
沈微澜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与宫中那个锦衣华服的皇后判若两人。"将士们浴血奋战多年,该回家了。"她勒转马头,望向关外辽阔的草原,"传令下去,沈家军即日起解甲归田,每人分发良田百亩,安家费二十两。"
"什么?"沈驰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大姐,我们十万铁骑在手,何不趁此时机..."
"趁此时机如何?"沈微澜冷冷打断,"杀入皇城,杀了萧彻,然后呢?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让天下百姓再遭战火蹂躏?"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父亲当年战死沙场,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让我们争权夺利。"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关内传来。一名沈家军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将军,宫里派人来了!说是...说是新后娘娘的凤驾!"
沈微澜眉头微皱。新后?她倒是忘了,萧彻早就属意丞相之女周若彤。想来她前脚刚走,萧彻后脚就立了新后。也好,从此两不相欠。
"不见。"她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大姐,等等!"沈驰突然开口,"来的不是周若彤,是...是长信宫的画春姑娘,她怀里还抱着个襁褓!"
沈微澜浑身一震,猛地勒住缰绳。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扬起阵阵雪沫。襁褓?画春抱着襁褓来找她?难道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策马向关内疾驰而去。风雪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口的寒意。三年前她离开雁门关时并未有孕,这三年来虽然与萧彻时有争执,却也有过温存...难道真的有了孩子?
关内驿站外,画春一身素衣,抱着个粉色襁褓瑟瑟发抖。看到沈微澜策马而来,她眼睛一亮,抱着襁褓就想冲过来,却被沈家军拦住。
"放开她。"沈微澜翻身下马,声音有些沙哑。
画春扑到沈微澜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您救救小皇子吧!"
"小皇子?"沈微澜瞳孔骤缩,目光落在那个襁褓上。襁褓里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像小猫一样挠着她的心。
"陛下把自己关在长信宫,不吃不喝,周丞相说您叛乱,要株连九族!连刚出生的小皇子都不放过啊!"画春泣不成声,"奴婢趁乱把小皇子偷了出来,娘娘,这是您的亲骨肉啊!"
襁褓里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哭声渐渐停歇。沈微澜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襁褓一角。一张皱巴巴的小脸出现在眼前,闭着眼睛,小嘴巴还在吸吮着手指。眉眼之间,竟有几分萧彻的影子,又依稀能看到她自己的轮廓。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是她的孩子?她和萧彻的孩子?难怪萧彻那天看着她离开时,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
"娘娘,您快带着小皇子走吧!"画春把襁褓塞进沈微澜怀里,"周丞相的人很快就会追来了!"
沈微澜抱着襁褓,只觉得浑身僵硬。怀里的小生命那么脆弱,那么柔软,她几乎不敢用力。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就在此时,驿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驰脸色一变:"大姐,周丞相的禁军追来了!"
沈微澜深吸一口气,将襁褓紧紧护在怀里。她抬头望向远处的雁门关,又看看怀里的孩子,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沈驰,带将士们先走。"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随后就来。"
"大姐!"沈驰急道,"您带着小皇子,怎么可能..."
"执行命令!"沈微澜厉声打断,翻身上马,"告诉将士们,三个月后,雁门关外见!"
说完,她调转马头,策马向关外疾驰而去。怀里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颠簸,又开始小声啼哭起来。沈微澜低头,轻轻拍着襁褓,柔声哄着:"别怕,娘带你回家。"
身后传来沈驰带着哭腔的呼喊:"大姐——"
风声呼啸,马蹄声哒哒作响。沈微澜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一路向关外奔去。她不知道前路等待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场逃亡何时才能结束。但她知道,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为了怀里这个小生命,她必须活下去。
而此刻的紫禁城里,萧彻正站在长信宫的窗前,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凤印。窗外风雪依旧,却再也等不回那个决绝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骨肉,此刻正在母亲的怀抱里,踏上了前往关外的漫漫长路。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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