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189

几日后，坤宁宫内安静得令人窒息。胡善祥盯着眼前那纸请辞，每一笔每一划皆出自她手，似有千钧之重，可她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抬起手，指尖轻触那冰冷的凤印，正欲落下之际，画屏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眼眶中泪珠打着转儿，盈盈欲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焦急，脱口而出

路人甲：娘娘，您可千万要想清楚呀。

胡善祥：我自己上表请辞，总比让陛下为难，最后被赶下台好。

不同于画屏的悲戚，胡善祥此刻的面容平淡，不见波澜。虽心中犹存一丝眷恋不舍，却再无往昔那般惶恐与不安。当她轻轻按下凤印之时，仿若卸下了千斤重担，一切纷扰就此归于平静，尘埃落定。

在这个瞬间，她仿佛听见命运的齿轮停止了转动，曾经那些辗转反侧的日夜、那些难以释怀的情愫，都在这一刻化作云烟。胡善祥明白，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完；有些选择，一旦做出便无法回头。但她并不后悔，因为这正是她为自己所选择的结局。

这时，淑妃姚子衿走了进来。她行完礼缓步来到皇后的案前，目光只略一扫那张加盖着凤印的笺表，便已洞悉几分情形。

她微微垂眸，声音柔和却带着几分凝重开口劝说道

姚子衿：皇后娘娘，您这是……

胡善祥：废后一事，是为了应对汉王之变，也是陛下真实想法。在历经宫里种种变故，很多事情，我早已认清了。

胡善祥：与陛下而言，我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称职的皇后。胡家为了巩固我的地位，对贵妃和小皇子犯下大错。母后念及我全都压了下来，是我自己不争气，无法约束娘家。

胡善祥：与其等陛下下旨废后，倒不如我自己主动请辞。只可惜，想要踏出那道门，怕是此生无望了。

说到这里胡善祥表情略显遗憾，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便要一饮而尽。姚子衿见状，立马上前夺过药瓶，对胡善祥说道

姚子衿：皇后，不可以！

胡善祥：子衿，有人为官，可谏君王，安黎民。有人为官，却方枘圆凿，水火难容。所以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胡善祥：身为女子，原不求安身庙堂，不必名垂青史。我愿一只药箱，行医济世。可惜凭身夙愿，中途斩断。

胡善祥述说着，往昔岁月如潮水般涌来。曾经的她，心怀济世救人的宏愿，哪怕家中父母反对，亦未能动摇分毫。

然而命运弄人，一纸诏书将她困在这深宫大院。随着时光流转，那份炽热的初心，被无情的消磨殆尽，她在这宫廷权力的漩涡里越陷越深，多年来，愁苦如同阴霾般终日笼罩着心头，竟难寻一丝欢愉。

胡善祥：唯有寂寞宫墙，一生枯守。纵有凤袍加身，椒房之贵，又有何意义？

这番话落入耳中，姚子衿只觉心中悲恸难抑，泪水悄然滑落脸颊。这世道待女子何其残忍，她自己、温柔如水的皇后、性烈如火的贵妃，无一能挣脱世人强加于女子身上的枷锁，终成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可她不服气、不甘心，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渴望改变这一切，让世间所有女子不再如货物一般，任人随意买卖、无情丢弃。

她想要能让千千万万的女子，摆脱深宅大院的禁锢，不再像宠物那样争宠夺爱。她想要活出人的尊严，成为一个与世间男子平等的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看着皇后向自己伸手，那眼神里满是决然与哀求，姚子衿哭着拼命摇头。在她心中，皇后一直是过分心软的人，如今却要被这残酷的世道逼至绝境。

此刻的皇后，坦然的走向死亡，那一份决然仿佛已看破生死，这一幕令姚子衿心如刀绞。屋内顿时哭成一片，泣声悲切，像是要把心中的绝望与不舍都随泪水倾出。

姚子衿偶然瞥见桌上的医书，正欲开口说出心中所想，就见李秋菱手持利刃，从外面匆匆进来。

宣德元年十一月，皇后胡氏染疫，群以束手无策，于坤宁宫崩世。次年，贵妃李氏为继后，立皇长子朱祁钧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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