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余烬

溶洞顶端的水镜炸开时，江壹霖最后一缕神识正贴着暗河的水面飘。

他看见天蓬元帅的画戟划破金光，戟尖挑落的帝冠滚到玄通大师脚边，珍珠串成的流苏沾着血珠，像串断了线的泪。瑶池圣母被天将魂魄缠成茧，青铜鼎里的备胎元神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那些与江壹霖相似的轮廓在哭声里慢慢融化，化作掺着血丝的雾气，被暗河的水流卷走。

“阿弥陀佛。”玄通大师的锡杖在溶洞中央撑起结界，经文凝成的莲瓣正一片片剥落。他袈裟上的血渍开始发黑，眉心戒疤的光亮得像要把整颗头颅烧穿，“老衲圆寂百年，借莲池灵气苟延残喘，总算等到此刻。”

天将魂魄突然转向暗河，胸口的血莲印记与江壹霖散入水中的光点产生共鸣。那些被水晶困住的仙魔魂魄跟着躁动，水晶壁上的怨毒凝成实质，竟在结界外蚀出细密的裂纹。天蓬元帅反手将画戟插入地面，戟身泛起青光，与结界形成对峙的三角：“灵山的佛光撑不了多久，玉帝的援军该到了。”

“援军？”玄通大师笑出声时，锡杖突然震颤，“你以为卷帘大将为何迟迟不现身？三百年前他护送的不是佛经，是地脉精灵的残魂。此刻南天门怕是早已换了旗。”

话音未落，溶洞顶端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不是天兵天将的雷劫，是山体崩裂的声响。暗河的水面掀起巨浪，江壹霖那些融入水流的光点突然亮起，在浪尖拼出半朵血色莲花——地脉正在苏醒。

玉帝被佛光与青光夹在中间，金冠落地后露出的面容竟有些苍老。他看着浪尖的血莲，突然发出一声尖啸：“你们以为毁了锁魔印就能逆转乾坤？三界气脉一旦溃散，最先崩塌的是凡界！”

“凡界早已在你们的圈养下苟延残喘。”天将魂魄的声音带着冰晶碎裂的质感，他飘到暗河岸边，指尖触碰水面时，无数被冻住的魂魄从河底浮起，胸口的血莲印记连成一片，“这些年死于地脉枯竭的凡人，比你们斩的妖魔多百倍。”

江壹霖的光点突然被一股力量牵引，飘向溶洞深处。那里本该是暗河的尽头，此刻却裂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的不是黑暗，是细碎的星辰——原来地脉深处连通着星河。

玄通大师的结界在此时碎裂，玉帝的金光瞬间扑向暗河，却在触到星河微光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他惊恐地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可能……星河早就被封印在地核，你怎么可能打开？”

“不是我。”江壹霖的声音从光点中传出，带着元神重组后的沙哑。他看见自己散入灵山方向的另一半光点正顺着暗河支流飘来，与水中的血莲汇成完整的形状，“是被你们锁了三百年的气脉精灵，他们本就该归于星河。”

天蓬元帅突然抬头，画戟指向溶洞入口：“来了。”

入口处出现无数黑影，不是天兵，是背着弓箭的凡人。他们手里的箭杆缠着红布，箭头沾着泥土——是从地脉枯竭的田埂上拔的铁犁碎片。为首的老汉举着半截锄头，浑浊的眼睛盯着玉帝：“仙长说我们的庄稼枯了是因为妖魔作祟，原来作祟的是你们这些住在天上的。”

瑶池圣母突然挣脱天将魂魄的束缚，白绫直刺老汉：“凡夫俗子也敢妄议天规！”

白绫在半空被支箭射穿。射箭的是个穿粗布裙的姑娘，她身后跟着群孩子，手里捧着捡来的仙魔魂魄碎片：“玄通大师圆寂前托梦给我们，说只要把这些亮晶晶的东西送回河里，爹娘就不会再饿肚子。”

孩子们把碎片扔进暗河，水面的血莲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红光。玉帝的金光在红光中迅速黯淡，他看着那些举着农具的凡人，又看看身后虎视眈眈的天将与玄通大师，突然瘫坐在地。

玄通大师的锡杖终于支撑不住，哐当落地。他看着飘向星河的血莲，僧袍上的破洞透出越来越亮的光：“老衲该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们。”

他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一半融入地脉，一半飞向灵山。江壹霖突然明白，所谓圆寂，或许只是换种方式守护。

天将魂魄转身面对天蓬元帅，胸口的血洞正在愈合：“地脉枢纽需要人看守，你打算留在暗河，还是回南天门？”

天蓬元帅捡起地上的帝冠，随手扔进暗河：“卷帘那家伙在南天门应付着，我留在这里。”他看向江壹霖的光点，“你呢？打算做回你的莲魔，还是……”

“我？”江壹霖的光点在星河与暗河之间旋转，一半清辉一半暗沉，像枚悬在三界之间的硬币，“或许该去看看那些被圈养的生灵，他们才是真正的棋盘主人。”

血莲彻底融入星河时，溶洞开始震动。天蓬元帅挥手布下新的结界，将凡人护在其中：“地脉重开时会有海啸，等浪退了，你们就回家种地吧。”

老汉摸着锄头笑了：“早该这样了。”

江壹霖的光点飞出溶洞，看见三界正被红光笼罩。天庭的仪仗在魔族与灵山僧兵的夹击下溃散，南天门的旗帜换成了朵血色莲花；凡界的干旱土地裂开缝隙，涌出清冽的泉水；魔族领地的黑雾正在消散，露出底下从未见过的绿地。

他突然想起玄通大师的话——唯心不迷者能破局。

或许破局的从来不是棋子，是那些藏在棋盘裂缝里的光。比如百年前假死刻碑的老僧，比如三百年前被嫁祸的天将，比如举着铁犁射向天庭的凡人。

光点飘过东海时，他看见条青色的龙正用爪子托着落水的仙官，龙角上还挂着半截天蓬元帅的披风。远处的云层里，卷帘大将正指挥着一群气脉精灵修补断裂的星河，那些精灵的模样，与三百年前被私放的妖魔一模一样。

江壹霖笑了，光点加快速度，朝着凡界最深的那片山谷飞去。据说那里有群孩子，正等着把捡到的魂魄碎片，种进刚冒出新芽的稻田里。

棋盘已经掀翻，剩下的，该让生灵自己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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