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渊(1)
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城市庞大的钢铁骨架在浓稠的夜色中发出沉闷的喘息。
这座名为“创维中心”的写字楼如同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徒留冰冷的外壳。
陈默,一个被高强度项目压榨了近一个月的普通策划,是今夜这具空壳里最后蠕动的活物。
他拖着仿佛灌满了混凝土的双腿,每一步都踏在光可鉴人的瓷砖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感应灯随着他迟缓的脚步,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惨白的光线毫无温度地泼洒下来,将他孤独的影子拉扯得忽长忽短,像一场无声而诡异的皮影戏。
空气里弥漫着中央空调制冷剂那微弱的、化学制品特有的甜腥味,更深层处,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那是无数个被榨干的白天与黑夜沉淀下来的,精疲力竭的尘埃与灵魂碎屑混合的气息,厚重得令人窒息。
“叮——”
电梯门带着一丝老旧的呻吟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三面冰冷光滑的不锈钢镜墙,如同三只巨大而毫无生气的复眼,冷漠地审视着闯入者。
陈默走进去,按下“1”键,电梯门带着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合拢,隔绝了外面走廊最后一丝光亮。
下降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胃袋一阵空虚的翻搅。他习惯性地抬眼,望向正对面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影,像一张被过度曝光的失败照片:头发油腻凌乱地贴在额角,眼窝深陷,如同被挖空的两个黑洞,皮肤在冷白灯光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灰败,嘴唇干裂起皮。
这是一张被生活和工作反复捶打、几乎垮塌的脸。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厌倦感涌上来,他下意识地眨了眨干涩刺痛的眼睛。
就在他眼皮合拢的瞬间,镜中那个疲惫不堪的倒影,动作却清晰地慢了那么一秒——极其分明、不容置疑的一秒——才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迟滞,完成了那个眨眼的动作。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
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彻骨的寒意。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僵硬地钉在原地,死死盯着镜中那张刚刚完成眨眼动作的“脸”。
电梯平稳下降,红色的数字在眼角余光里无声跳动。幻觉?绝对是眼花了!连续三周的高强度加班,睡眠不足,神经衰弱,外加这该死的、令人晕眩的电梯灯光……他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但脊背上窜起的寒意却如此真实。
他屏住呼吸,一种近乎自虐的求证冲动驱使着他。他对着镜子,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仪式般的凝重,再次眨了一下眼睛。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如同慢镜头回放。
镜中的倒影,那双本该和他完全同步的眼睛,在他眼皮完全闭合的刹那,瞳孔深处——那本该是空洞疲惫的地方——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嘲弄。
然后,那倒影的眼皮才以一种慢得令人心头发毛、几乎带着某种轻蔑意味的节奏,缓缓合上。
一股寒气如同毒蛇,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来,瞬间爬满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炸开!
电梯里的温度似乎骤降,头顶那几根惨白的灯管发出的光芒,仿佛也带上了一层幽绿的、不祥的寒意。
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冰冷的镜面上,那股透骨的冰凉激得他浑身一个哆嗦,牙齿都咯咯作响。
“叮——”
电梯门在一楼大厅打开,外面空寂大厅里昏暗的应急灯光涌了进来,带着一丝人间烟火气的暖意。
陈默却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电梯里扑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向旋转门,一头扎进外面湿冷粘稠的夜色里。
身后,电梯门合拢的轻微声响,在他听来,如同一声来自深渊的、阴冷的嘲笑。
(嗯,大概算是一个字数低开高走的恐怖小短篇,快被上学折磨疯了,于是写社畜的上班族,嗯,有存稿,大概6,7000字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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