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烨之死

　　罗耶像刚见面那样拉着他的肩膀扶住他，笑着叫他不用行礼，又接着埋怨他的父亲永远都这么讲规矩。

　　这次，欧阳烨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原来之前他病得迷迷糊糊时和父亲交谈的人，是罗耶。

　　一股失重感，欧阳烨被罗耶抱起掂了掂，他听到罗耶笑着说：“小烨轻了，小孩子不要逼得这么紧。不喜欢就不练，不适合就去找适合的。”

　　欧阳烨下意识把头望向父亲，只见欧阳将军眼里满是无奈，却没有欧阳烨曾经假想出来的失望，他之前从来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他爹就是练武的，他不练武能干什么？”

　　“习武不行就从文啊，我看小烨文章写挺好的，长大以后我给小烨安排一个又有权又有闲的文职。”

　　“你太溺爱这小子了，真不知道这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

　　“他也是我的好贤侄嘛。”

　　在欧阳烨回忆中，罗耶一直都是笑着的，嫌少有动怒的时候，对他更是包容得像在溺爱亲儿子。

　　自己名字的烨字和罗耶的耶字读音上有些相似，欧阳烨问父亲为什么他要叫欧阳烨，不怕与罗耶的名字相冲吗？父亲说这是他出生时罗耶给他取的。

　　欧阳烨曾问过罗耶为什么对他这么好？罗耶说因为他是小烨，对一个人好不需要理由。

　　欧阳烨没有问他如果自己不姓欧阳，他还会不会对自己这么好？因为他就是欧阳烨，罗耶只能对他一个欧阳烨这么好。

　　及冠礼之后，罗耶安排他进礼部为官，在礼部的工作很清闲，但是罗耶很少再来找他了。

　　“这是我贤侄欧阳烨，来，小烨出来给他们开开眼界。”

　　欧阳烨喜欢私底下管罗耶叫世叔，但在外大部分都是叫的罗耶大人。而自他及冠之后，罗耶就常带他出席各种聚会，好像真如他幼年时听到的那样，罗耶不需要继承人，因为有他在。

　　罗耶很强，比欧阳烨见过的所有人都强，所以王宫传来罗耶死讯时，欧阳烨才不愿意相信罗耶就这么死了，不明不白的死了。

　　暃王子叛逃，种种迹象都表明是他杀了罗耶，然后畏罪潜逃。暃的弟弟晟发布追捕暃的通缉令，可明眼人谁不知这是表面功夫，王室的人轻拿轻放。

　　晟王子同暃王子同父同母，关系甚好，感情极佳。

　　“晟殿下可知什么是草莽之怒？”

　　“欧阳少卿出身将门，居然也懂乡野间平民的不甘与抵抗吗？”

　　“臣博古通今自然什么都会一点。”

　　欧阳烨无比痛恨他这副羸弱的身体，如果当年他坚持锻炼，如果他刀刺得再快一点，罗耶的仇他就能报了。

　　滚下高台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痛什么滔天恨意，都在重创晕眩霎时间得到解放清明。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将功成万骨枯。欧阳烨当然猜出了萧然泽铭的身份，可是他不想再蹉跎了。

　　意识恍若飘回幼童时，那时他病着，病得昏昏沉沉，罗耶跟他父亲说，不要太为难小烨，小烨不高兴。

　　他什么都做不好。

　　罗耶倒台后，有很多自以为是明白人的老官员跟他搬弄是非，叙述被他们曲解的过往。他们说，罗耶是故意养废他的。

　　……

　　连我的父亲都痛恨我如此羸弱的身体，可是罗耶世叔跟我说，不是你的错。

　　世叔，我的烨字跟你的耶字很像，我想回家了，我能祔葬在你的旁边吗？

　　“小烨…苦了你了，跟我一起回家，好吗？”走马灯步入尾声，正值青年的罗耶在迷雾中伸出手。他这么年轻，好似回到了曾经，那时的欧阳烨还是个孩童。

　　欧阳烨嘴唇嚅嗫着想答应，发不出声，手颤抖着往前伸，摸空沾满一手血。

　　以他一死，把暃钉死在千古的耻辱柱上，值了。暃有暃要报的杀父之仇，他欧阳烨有他要报的一生君恩。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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