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惨白的光线毫无保留地打在林悦涵脸上,她看到欣然踏入医院大门的那一瞬间,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像被冷水浇透似的僵住了。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连嘴唇都变得苍白。欣然站在那里,熟悉又疏离的身影映入眼帘,心底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圈苦涩的涟漪。“你以为我是靠你母亲给的那张表格才进来的吗?”她的声音轻飘飘传来,像是嘲弄,又像一声无声叹息。
但悦涵的表情只是短暂地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笑容。“欣然呀,恭喜你也来这家医院实习啦!”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俏皮,轻快得好像刚才的震惊从未存在过,可眼底那一抹复杂的情绪却像烟一样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欣然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扫向一旁正和悦涵有说有笑的小眼睛女生,对方的笑声清脆而明朗,把她完全隔绝在外。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如同钝刀割肉,疼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一抹熟悉的微笑忽然撞进视线——时泽正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
“时泽,医院主任让你带几个同学去领一下实习申请表。”一个皮肤白嫩的男孩语气轻松地提醒他,手腕上的手表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知道了,马上就过去。”时泽点点头,目光微微一动,然后转开了视线。
“他怎么也在这儿实习?”这问题如同一根细线,在欣然脑海中反复缠绕,无法解开。
中午的铃声“叮铃”响起,催促着所有人行动起来。一位年长的医生领着一群实习生走进教室,耐心讲解手术模拟实操的知识点。欣然坐在靠窗的位置,视线漫无目的地向外扫视,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诸葛瑾。他站在窗外,似乎在等谁。
“哥,你快点啊!”窗外,诸葛瑾不耐烦地喊道,语气里夹杂着撒娇的味道。
“来了。”时泽应了一声,随后走到欣然身旁,略微弯下腰,“欣然,动作怎么这么慢?快回家吃饭吧,一起走。”
这句普通的招呼话竟然让欣然心里微微一颤。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这让她莫名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努力压下心头波动,低头笑了笑:“我带了便当,中午不回去。”
“哦,这样啊……”时泽的声音里透出一点失落,背起书包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又突然回头,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终于又见到你了!呵呵,很高兴!”
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欣然怔怔站在原地,心里空荡荡的。教室里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其他人都回家或外出用餐了。母亲的名声越来越大,经常受邀全国各地担任评委,还有公司请她做导演,忙得很少回家。虽然每次回家都会为她留下许多钱,并雇佣保姆照顾生活,但她从未觉得那栋房子像个家。
“房子罢了,始终没有家的感觉。”这个念头在欣然心中盘旋不去。这次母亲去了北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其实回不回来对她来说并不重要,甚至,她宁愿母亲永远不要回来。对于这个赋予她生命的人,她内心充满矛盾与抗拒。比起陌生人,更准确的说法是,她恨她。
吃罢便当,欣然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嘈杂的议论声。半梦半醒间,她睁开眼,发现周围多了许多人。
“时泽简直就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他的智商简直逆天,我跟他初中同班的时候,他上课从来不好好听讲,只是随便看几分钟例题,然后就自顾自地翻阅其他的书,作业更是从不完成。老师对他的评价是‘自由散漫,不求上进’。但每到期末考试,他的成绩却总是名列前茅。一开始大家都怀疑他作弊,可查来查去,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女生,眼神闪烁着好奇。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有一次期末考试,语文老师一直站在他背后盯着他答题,结果他一抬头,发现老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直接摔下笔,提起书包扬长而去。走到门边时,他还冷冷丢下一句:‘不就是当个老师么?别侮辱我的智商!’等他走了,老师拿起他的试卷看了半天,最后无奈地说:‘不过是会答几道题而已,脾气未免太大了吧。’同学们听了都暗暗惊讶。”
“后来呢?”
“后来啊,他因那次事件被记了个大过,干脆拒绝上学,天天跑去打篮球,跟一个老中医学习中医知识。他父母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休学一年。再后来,他说要继续读书,跳过初二直接读初三,成绩依然稳居第一。从那以后,他变得老实不少,老师们反倒开始宠着他了。啧啧,成绩好、智商高、听话懂事,谁能不喜欢呢?”
“哈哈,那他后来怎么还被保送进清北的?”
“听说他连考试都没参加,直接保送进去了。再加上之前的优秀表现,学校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天才。”
“唉,说到清北,跟我同桌的林悦涵也是被保送进去的。不知道她和时泽的关系怎么样?”小眼睛女生低声猜测。
“哼,她怎么可能比得上时泽?时泽的智商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戴眼镜的女生不屑地撇了撇嘴。
此时,林悦涵拎着手提包“咚”一声放在桌子上,吓得几个女生纷纷扭头看向她。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明媚的阳光洒进教室,时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干净的笑容,看起来神采奕奕。林悦涵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心中暗想:“保送来的?那也就是说,他也算第一名喽?很好,打败你的话,看你还怎么成为女生们崇拜的传奇。”想到这里,她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欣然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叹了口气。悦涵的好胜心果然被刚才那些话彻底激发了出来。
实习的日子平淡无奇,并未给欣然的生活带来太多变化。然而,她逐渐发现自己能够控制某些记忆,而这些记忆正是悦涵想要忘却的部分。每当触及那些片段,她都会陷入一种复杂的漩涡之中。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动,却又模糊不清,让人难以分辨真实与虚幻。
某天下午,实习结束后,悦然拎着包径直离开了教室。欣然注视着她的背影许久,直到对方完全消失,这才缓缓收拾东西起身离去。
走出医院后,校园小径上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像金色的丝线一样耀眼。欣然忍不住停下脚步,试着触碰那些跃动的光芒。她跳跃着伸手去抓,仿佛握住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呵呵,傻瓜,你是属兔的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欣然急忙回头,发现安城正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脸一红,尴尬地嘟囔道:“兔子才不是这样跳呢!”
“那是什么动物?弹簧人?”他依旧笑着调侃。
“哼,懒得理你。”欣然背起书包加快脚步往校门外走去。
“等我一下!”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安城回头,看见花落正朝他们跑来。他再次看向欣然的方向,却发现女孩已经渐行渐远。
“为什么你不说话?”
“因为我没有可以说话的人。”
这两句话久久回荡在他的耳边。与此同时,时泽肩上背着背包,陪着诸葛瑾走向校门口。两人之间气氛融洽,就像亲人一般。
“时泽哥哥,为什么不等我一下?”诸葛瑾气喘吁吁地质问。
“抱歉,刚才是忘了。不过现在不是陪你好好的嘛。”时泽宠溺地笑了笑,接过她的书包。
回到家,张姨早已做好晚饭。这位四十多岁的四川阿姨,性格热情朴实,常常让欣然感受到难得的温暖。尽管如此,欣然依旧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面对张姨关切的目光,她勉强吃了几口饭,又喝了一碗汤。
“张姨,你有女儿吗?”她突然问道。
“有,还有一个儿子。我家闺女特别爱读书,可家里条件差,只能供她住校,一个月才三十块钱。”说到这里,张姨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真幸福啊,你的女儿。”欣然低声说道。
“唉,我对不起她。所以,看到你这么瘦,我就想起我家闺女,总觉得应该对你多点关怀。”张姨爱怜地摸了摸欣然的头。
“放心吧,我会多吃一点的!”欣然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等你回家的时候,记得好好陪陪她。”
夜深人静,欣然躺在床上,听着张姨轻轻替她掖好被角。这一刻,她真希望张姨能留下来陪她一起入睡,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你女儿一定也长得胖胖的!”
“现在好了。称家人好,给我工资很高,我可以不用担心女儿和儿子吃不饱了。”章妈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回到房间,欣然走到窗户前。明净如洗的天空透彻得像一块半透明的宝石,傍晚的阳光柔和地笼罩着城市。天空中偶尔飘过的一两朵白云,也像是融化在这样蔚蓝的天空中,一丝丝、一点点,渐渐消失,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她羡慕张姨的女儿,想,章妈的女儿一定很思念她的母亲,而自己呢?自己却希望母亲永远不要回来。
时间像抹了油般“嗖”的一声就溜走了,等你回过头来,才发现已经溜走的时间望不到边。想再回头望望剩下的时间,却发现它也正冷眼地注视着你,随时准备溜到你的身后。你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它从自己的身边溜走,却束手无策。欣然认为自己现在很珍惜时间,学习方面也努力了。每天课堂上认真听课,课后也认真做习题,很少画画了。偶尔她也会主动和霜儿讨论一些问题,悦涵很不以为然地对她说:“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爱学习?”
“因为我不想落在你之后,我不能什么都不如你。”
悦涵惊讶地望着她,冷冷地笑了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真的!”欣然淡淡地说,“不要把我的话想得那么复杂。”悦涵愣了一下,然后无所谓地笑了。
欣然不知道她的笑容里面是什么内容,她也无法知道,只有继续沉默。悦涵感觉到欣然的沉默,她知道,欣然是在自己的沉默中渐渐沉沦的。悦涵看到横亘在她和欣然之间的一条河,水面平静,而水下却澎湃汹涌。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会延续多久,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一辈子。其实欣然的心里早就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想通了,自己跟悦涵是从相识后又到相知的,接着又从相知转到了陌生。以前在一起背着买瓜子吃冰淇淋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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