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块湿透的棉絮裹着整栋楼,我站在梧桐树公寓3栋楼下,斧头上的血水滴在脚边积成小小的红圈。六层楼高的老式居民楼在雾里只剩下模糊轮廓,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像结痂的伤口。心脏在胸腔里跳得乱七八糟,两种不同的频率在较劲,掌心的心形疤痕烫得厉害,逼得我不得不松开握紧斧头的手。
"上去。"苏晴的声音直接在脑子里炸响,带着点说不清的急切。
我往上看,四楼靠右那个阳台空空荡荡的,但就在视线移开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抹蓝白色——跟手机照片里那两件衬衫一模一样。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阳台又只剩斑驳的防盗网了。
潮湿的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味,不是医院那种淡得几乎闻不见的类型,是浓得呛鼻子的工业消毒水,混着老房子特有的灰尘味,说不出的诡异。我摸了摸口袋里苏晴的旧手机,屏幕还在发烫,刚才那张彩信照片停留在解锁界面,右下角"他们在找的从来不是心脏"那行小字,笔画扭曲得像是用发抖的手写下的。
楼道感应灯比我想象的灵敏得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整层楼的灯"啪"地全亮了,惨白的光线照在剥落的墙皮上,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七年前苏晴送我下楼的画面突然冒出来——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站在三楼平台,手里攥着书包带子,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头发上洒了层金粉,"路上注意安全"的声音好像还在楼梯间回荡。
我停下来喘气,右手按住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心跳,是更细微的触感,像是有只手在皮肤下面轻轻挠了一下。掌心疤痕的光芒透过皮肤映在墙上,红得像要烧穿砖缝。
四楼走廊比下面更暗,西头窗户糊着报纸,风一吹哗啦啦响。402房门正对着楼梯口,褪色的春联勉强还能认出"福"字,边角卷得厉害,好像随时会掉下来。奇怪的是,门框周围的墙面特别干净,跟别处厚厚的灰尘形成明显对比,门板上猫眼的位置积着层不均匀的白雾,不像自然形成的。
"别碰猫眼。"苏晴的声音带着警告,"里面有..."
话音未落,我已经把眼睛凑了上去。
一片漆黑。
不是正常房间里该有的那种暗,是完全的、纯粹的黑,像有人在猫眼里贴了黑纸。可隔着门缝我明明能看见里面透出微光,而且——门缝里涌出来的消毒水味突然变浓了,浓得让人头晕。
我后退半步,举起消防斧。斧刃上还沾着王卫的血,在昏暗光线下泛着黑红的光。深吸一口气的时候,听见门内传来极轻微的"嘀"声,像是电子设备启动的声音。
"林默,别进去。"这次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求你了,快离开这里..."
心脏猛地一缩,是那种被攥紧的痛感。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已经走到这里,不可能回头了。斧刃卡在门锁上方几厘米的位置,我闭上眼睛,想起七年前她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想起她留给我的绝情信,想起胸腔里这颗跳了七年的心脏。
"对不起了,苏晴。"我低声说,然后猛地用力。
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刺破走廊,木屑飞溅到脸上。第一斧劈裂了木门表层,第二斧直接砍断了里面的木龙骨,第三斧下去,整个门锁连带周围的木板都塌了进去。消毒水味像炸了锅似的涌出来,呛得我忍不住咳嗽。
门后的景象让我僵在原地。
玄关鞋架上摆着两双鞋。左边是我七年前常穿的白色运动鞋,鞋带松垮垮地耷拉着,鞋底沾着熟悉的泥点——那是我们第一次去爬山时沾的,苏晴当时还笑着说我笨,走路都能摔进泥坑。右边是双粉色帆布鞋,鞋头有点起毛,鞋带打成蝴蝶结的形状,和我记忆中苏晴的习惯一模一样。
最诡异的是,鞋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我握紧斧头慢慢走进去,木地板发出" creak"的呻吟声。客厅家具不多,布艺沙发、原木茶几、靠墙的书架,都是我们大学时一起挑的便宜货。阳光从朝东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照出漂浮的微尘——除了沙发扶手上那块区域,那里干净得像是每天都有人坐着。
茶几上放着半杯水,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沿着杯壁缓缓滑落,在茶几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可杯子周围的桌面却蒙着一层灰,形成一个明显的圆形干净区域。
"假的。"我伸手想去碰那杯水,手还没碰到就被苏晴的意识拦住了,"都是假的,别碰!"
指尖停在距离杯壁两厘米的地方,能感觉到一股奇怪的阻力,像隔着层保鲜膜。我绕到沙发后面,用斧背轻轻敲击墙壁。当敲到书架旁边那面墙时,传来明显的空响。
"找到了。"我低声说,视线扫过书架。整排书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有最中间那本《时间简史》歪着放,书脊上还有道新鲜的折痕。把书抽出来的瞬间,墙上嵌入式音响突然亮了,发出电流特有的"滋滋"声。
"七年了,你终于回来了。"温和的男声从音响里传出来,带着电子合成的冰冷感,"734号共生体的完美容器。"
张教授。
我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斧刃擦过茶几边缘,在桌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那杯"水"突然闪了下蓝光,然后像全息投影一样消失了,只留下桌面那个湿润的圆圈。
"共生体?那他妈是什么?"我朝着音响吼道,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科学的奇迹。"张教授轻笑一声,"两个个体,通过心脏作为媒介,实现记忆与意识的融合。你以为苏晴真的死了?不,她就在你胸腔里,在你脑子里,在你每次心跳的间隙。"
书架突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隐藏的显示屏墙。上面同时播放着十几个画面——七年前的仁心医院手术台,实验室培养舱里漂浮的人体,苏晴躺在病床上微笑的样子,还有...无数个我的日常画面,从办公室到公寓,甚至还有我在洗手间的场景。
"你一直在监视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是监视,是观察。"画面切换到苏晴的脸,她穿着白大褂,对着镜头说话,"共生体计划第七阶段实验记录,主体734号,受体林默。今天是第108天,神经同步率提升至42%..."
我后退一步撞在沙发上,浑身冰冷。屏幕上的苏晴看起来很憔悴,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但眼神亮得吓人。她手里拿着支注射器,针尖闪着蓝光,和王卫他们用的一模一样。
"她自愿的。"张教授的声音带着病态的狂热,"为了科学,为了你们能'永远在一起'。她主动提出用自己作为实验体,把心脏改造成记忆载体。你以为那封绝情信是为了什么?她怕你不肯接受手术,怕你发现真相..."
"闭嘴!"我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显示屏砸过去,烟灰缸在接触屏幕前突然停住,然后"啪"地碎成粉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所有东西,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阳台方向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我猛地转头,看见那两件蓝白衬衫正挂在衣架上随风飘动,阳光透过衬衫布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浅蓝色那件袖口还用红线绣着个小小的"默"字,是我生日那天苏晴偷偷绣的。
"记忆锚点。"张教授解释道,"苏晴留下的最强记忆印记。当你们的同步率超过80%,就能看到这些...幻觉?或者说,是过去的残留影像。"
衬衫突然无风自动,袖口朝我这边飘过来,像是在招手。我握紧斧头一步步走过去,脚底的地板突然变得冰凉,像是踩在水里。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阳台变成了仁心医院的病房,苏晴躺在床上,胸口缠着绷带,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她看到我,虚弱地笑了笑,右手举起来,掌心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心形疤痕。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林默。"她的声音和张教授的合成音重叠在一起,"通过这种方式..."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再睁开眼时,阳台还是那个阳台,衬衫还是挂在那里,但阳光变得刺眼起来。书桌就在阳台门口,上面放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旁边堆着几本医学专业书。最上面那本《神经外科学》翻开着,空白处用红色圆珠笔写满了公式。
电脑旁压着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封面上是苏晴娟秀的字迹:"晴天的小秘密"。
我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这个本子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我送她的,当时她说要用来记录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七年了,我以为早就扔了。
手指触碰到封面的瞬间,笔记本突然亮了起来,封面变成电子屏幕,显示出解锁界面——不是密码,是动态心电图解锁。我的手悬在上面,听见自己胸腔里两个不同的心跳声逐渐合一,变成稳定而有力的节奏。
把手指按上去的同时,整栋楼突然断电,房间陷入一片漆黑。应急灯亮起的红光中,我看见电脑屏幕自动亮起,桌面背景是苏晴的照片,她站在这栋公寓楼下,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笑得一脸灿烂。
"密码是第一次心跳同步日。"苏晴的声音异常清晰,像在我耳边低语。
我愣住了。第一次心跳同步...是七年前手术那天?不对,那天我昏迷着。那是...
"我们第一次牵手那天?"我试探着输入日期,20XX年3月15日。
错误提示跳了出来。
"初吻那天?"5月20日。
还是错误。
应急灯的红光让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诡异,张教授的呼吸声突然从音响里传来,平稳得像仪器记录。我盯着苏晴的照片,突然注意到她身后的影子——不是一个,是两个重叠的影子,另一个影子手里拿着朵玫瑰花。
我猛地想起那个被遗忘的纪念日——我们确认关系后的第三天,我在雨中跑了三条街给她买想吃的蛋糕,结果两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那天晚上她发着低烧靠在我怀里,我们第一次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慢慢同步...
颤抖着输入6月18日,屏幕亮了。
文件夹排列得整整齐齐,最上面一个命名为"给林默,当你找到这里"。点开后是段视频,苏晴坐在我现在坐的位置,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
"嗨,林默。"她对着镜头笑了笑,抬手捋了捋头发,动作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如果看到这个视频,说明你终于发现真相了。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但请相信我,所有选择都是我自愿的。"
她深吸一口气,镜头外传来张教授的声音:"734号实验体,开始记录最终报告。"
"共生体计划不是张教授的阴谋,至少一开始不是。"苏晴的表情变得严肃,"我们发现可以通过心脏移植实现部分记忆转移,帮助植物人恢复意识。但张教授变了,他想创造完全融合的共生体,拥有两个人的记忆和能力..."
视频突然卡住,画面变成雪花。音响里张教授的笑声越来越大:"她没告诉你全部,对吧?她没告诉你融合过程中的排异反应有多痛苦,没告诉你她是怎么求我让你活下去的,没告诉你她最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了..."
"闭嘴!"我抓起斧头砸向音响,这次没有无形屏障,塑料外壳裂开的瞬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和一个红色信号发射器。
"晚了。"张教授的声音从整个房间的四面八方传来,天花板角落的烟雾报警器闪烁着红光,"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找到这里?你以为苏晴真的能反抗我?她全身的神经都连着我的控制系统,你胸腔里那颗心脏,就是最好的监听器和定位器。"
电脑突然弹出新窗口,显示着实时监控画面——王卫带着十几个穿着黑制服的人站在公寓楼下,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左眼泛着银蓝色的光。画面切换到楼道,显示他们已经上到三楼,动作整齐划一得像提线木偶。
"找到暗格。"苏晴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电流杂音,"书桌第三个抽屉,用斧头撬开!快!"
我扑到书桌前,斧头几下就劈开了抽屉锁。里面没有别的,只有一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封面上用暗红色液体写着"共生体实验日志——734号主体"。
翻开第一页,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纸张边缘泛黄,上面的字迹是苏晴的,但颜色从正常的蓝黑墨水,渐渐变成暗红,最后几页甚至能看出是用未干的血液写的。
"第156天,同步率65%。开始出现双重记忆重叠,林默的大学时光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张教授说这是正常现象,但我开始分不清哪个记忆是我的..."
"第208天,发现张教授在培养其他共生体,用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做实验体。他骗了所有人,他想要的不是救人,是创造听命于他的超级士兵..."
"第273天,我的身体开始排斥改造,左手失去知觉了。林默,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个,请去找陈医生,仁心医院神经科,他是唯一能帮你的人..."
最后一页画着简单的地图,指向城市东郊的山区,标记着"起源"两个字,旁边有个用血按的手印,形状和我掌心那个心形疤痕一模一样。
"砰!"
卧室门被撞开的巨响打断了我的阅读。王卫站在门口,左肩的衣服被血迹浸透,但脸色苍白得像纸。他的左眼变成了完全的银蓝色,没有瞳孔,转动时带着机械的卡顿声。身后跟着四个同样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每个人的左眼都闪着蓝光。
"734号容器回收程序启动。"王卫的声音像是从扩音器里放出来的,毫无起伏,"抵抗将导致强制提取。"
我下意识地把日志塞进衬衫,握紧斧头退到阳台。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楼下已经围满了黑制服的人,个个左眼发光,像一群来自地狱的使者。
"跳下去。"苏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消防逃生梯在右边,我们还有机会。"
王卫举起右手,他的食指变成了金属管,尖端闪着蓝光——那是注射器。四个安保人员呈扇形包抄过来,动作快得不像人类。斧头劈开第一个人的手腕时,我听见金属断裂的声音,断面露出的不是骨头,是银色的金属和 wires。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
玻璃在身后碎裂,我抱紧怀里的日志纵身跃出阳台。下落过程中,左眼突然传来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视野里的世界变成了奇怪的蓝白双色,楼下安保人员的骨骼和血管清晰可见,逃生梯的金属结构在视线里发出红色的热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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