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现场的灯光太亮了。程野眯起眼睛,调整相机光圈,将焦点对准正在交换戒指的新人。作为专业摄影师,他本不该接这种同学婚礼的活儿,但当高中同桌林小雨打电话来,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恳求时,他还是答应了。
"程大摄影师,你就帮帮忙嘛!别人我信不过。"林小雨在电话里说,"而且...陆沉也会来。"
就是这句话击溃了程野的防线。七年了,自从高中毕业,他就再没见过陆沉。不是没机会,而是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相遇的场合。有些感情,见光就死,不如永远埋在心底。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现在,透过相机镜头,程野看到了站在伴郎队伍中的陆沉。七年时光将他雕刻得更加挺拔,肩膀宽了,轮廓更深了,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笑起来时会弯成月牙,就像现在这样。
程野的手指微微发抖,按下快门。咔嚓一声,陆沉的笑容定格在相机的存储卡里,也刻进他的记忆。
仪式结束,宾客们移步宴会厅。程野低头检查刚才拍的照片,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木质香气靠近。
"好久不见。"
那个声音让程野浑身一僵。他缓缓抬头,陆沉就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杯香槟,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好...好久不见。"程野接过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触电般缩回。香槟洒了几滴在他衬衫袖口,晕开一小片湿痕。
陆沉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失态,或者说体贴地假装没注意:"听说你现在是知名摄影师了?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你的作品。"
"混口饭吃而已。"程野抿了一口酒,酒精灼烧着喉咙,"你呢?听说你在投行?"
"嗯,在华尔街待了几年,最近刚回国。"陆沉的目光扫过程野的相机,"还是喜欢用老式单反?"
程野下意识抚摸相机机身:"习惯了。数码的太冰冷。"
"就像高中时那台。"陆沉笑着说,"记得吗?你总用它拍些奇怪的东西——操场角落的蒲公英,下雨天的蜘蛛网,还有..."
"你打篮球时的样子。"程野脱口而出,随即后悔得想咬掉舌头。
陆沉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你还留着那些照片吗?"
"硬盘坏了...全没了。"程野撒谎道。实际上,那些照片被他洗出来,装在一本相册里,锁在抽屉最深处,偶尔在喝醉时才会拿出来看。
一阵尴尬的沉默。七年时光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程野!来帮我们拍张合照!"林小雨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她穿着婚纱跑过来,一手挽住陆沉,一手拉住程野,"你们两个,七年没见了吧?高中时明明形影不离的。"
程野勉强笑笑,举起相机。透过取景框,他看到陆沉站在新娘旁边,目光却落在自己身上。那种眼神他很熟悉——专注的,温柔的,带着一点点忧伤。就像高中毕业那天,在教学楼天台,陆沉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说:"程野,我有话对你说。"
然后呢?然后班主任突然出现,叫他们去参加毕业典礼。等一切结束,陆沉已经被父母接走,去参加家族聚会。他们再见面时,是领毕业证的那天,人太多,太吵,什么私密话都没法说。之后,陆沉去了美国,程野留在国内,联系渐渐变少,最后只剩下节日时群发的祝福短信。
"程野?发什么呆呢?"林小雨挥挥手,"再来一张,这次你站过来,我找人帮我们三个拍。"
程野把相机交给旁边的服务生,僵硬地站到陆沉身边。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整个太平洋。
"靠近点嘛!"林小雨不满地说,一把将程野推到陆沉身边。
他的肩膀撞上陆沉的,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程野屏住呼吸,生怕心跳声太响被听见。
"三、二、一,茄子!"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陆沉的手悄悄环上程野的腰,轻轻一揽。这个动作快得像是错觉,却让程野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拍完照,林小雨被其他朋友拉走。程野借口要检查照片,躲到宴会厅角落。他需要冷静,需要理清思绪。七年了,为什么一见到陆沉,所有压抑的感情都像开闸的洪水般涌出?
高中时的记忆碎片般浮现:陆沉在篮球场上奔跑的身影;下雨天共撑一把伞时挨得很近的肩膀;晚自习后一起回家的路上,陆沉哼着走调的歌;还有那次露营,帐篷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沉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程野整夜没敢翻身...
"躲在这里干什么?"
程野抬头,陆沉不知何时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两盘食物:"吃点东西吧,你一直没休息。"
"谢谢。"程野接过盘子,强迫自己表现得正常,"工作习惯,拍照时总忘记吃饭。"
陆沉在他旁边坐下,两人沉默地吃着。宴会厅中央,宾客们开始跳舞,音乐声欢快而嘈杂。
"记得高中毕业舞会吗?"陆沉突然问。
程野的手顿了一下:"记得。"
那天晚上,他站在角落,看着陆沉和女生们跳舞,心里酸涩得要命。
最后一支慢歌响起时,陆沉穿过整个舞厅向他走来,却在半路被班主任拦住说话。
音乐结束……
"我当时想..."陆沉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音乐淹没,"想邀请你跳那支舞。"
程野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为什么?"
"胆小。"陆沉苦笑,"怕你拒绝,怕别人怎么看,怕...太多东西。"
现在不怕了吗?程野想问,但没敢说出口。七年过去,他们早已不是高中生,可有些恐惧依旧根深蒂固。
"你呢?"陆沉转向他,"有没有什么...当年想说却没说的话?"
有……太多了。程野在心里回答。我想说我喜欢看你打篮球时的样子,喜欢你偷偷塞给我的薄荷糖,喜欢你在我发烧时翘课去买药,喜欢你的一切...但我害怕失去你,所以什么都没说。
"没有。"程野听见自己说,"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沉的表情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掩饰过去:"是啊,最好的朋友。"
舞曲换了一首又一首,酒过三巡,宾客们渐渐散去。程野收拾器材准备离开,陆沉走过来帮忙。
"我送你吧。"陆沉说,"我开车了。"
程野想拒绝,但疲惫和酒精让他点了点头。
陆沉的车是低调的黑色奥迪,内饰简洁,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程野把器材放在后座,自己坐进副驾驶,报出公寓地址。
夜色中的城市灯光流转,车窗映出陆沉完美的侧脸轮廓。程野偷偷看着,想起高中时也是这样,放学路上,他总是不着痕迹地偷瞄陆沉的侧脸,然后在对方转过来时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下个月我要调去伦敦了。"在一个红灯前,陆沉突然说,"公司在那边的分部需要人,至少两年。"
程野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有人在他胸口插了一把刀:"那...恭喜。很好的机会。"
"谢谢。"陆沉的手指敲打方向盘,"走之前...我们找个时间聚聚?七年没见,今天都没好好聊聊。"
"好啊。"程野机械地回答,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客套话。陆沉很忙,他也很忙,时间会像七年前那样溜走,然后他们又变成彼此通讯录里一个沉默的名字。
车停在程野的公寓楼下。两人都坐着没动,沉默在车内蔓延。
"到了。"陆沉最终说。
"嗯。"程野解开安全带,"谢谢送我回来。"
他伸手去开门,突然感到手腕被抓住。陆沉的手指温暖而有力,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程野。"陆沉的声音有些沙哑,"我..."
程野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但陆沉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松开手,看了一眼屏幕:"抱歉,必须接。"
程野点点头,下车取出器材。透过车窗,他看到陆沉在打电话,表情严肃。他知道,那个未完成的句子永远不会被说完了。
"路上小心。"程野隔着车窗说。
陆沉点点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会联系你。"
程野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他知道陆沉不会打电话,就像七年前一样。
有些机会,一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永远。
回到公寓,程野取出相机,导出今天的照片。屏幕上,陆沉的笑容清晰如初。他一张张翻看,最后停在那张三人合照上——陆沉的手搭在他腰间,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
程野打开抽屉,取出那本尘封已久的相册。高中时的陆沉在照片里对他微笑,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翻到最后,那里藏着一封信,是高中毕业那天写的,从未送出去。
后面是三页纸的真心话,关于暗恋,关于不舍,关于所有说不出口的感情。
程野把今天的照片打印出来,放进相册。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接着酒精的作用又写了一封信,信写完后,他仔细封好,写上陆沉的英文名和"伦敦办公室转交"。明天就去寄,程野想。七年了,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然而第二天清晨,程野接到林小雨的电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程野,出事了...陆哥昨晚...车祸..."
电话从程野手中滑落。窗外的阳光依然明媚,世界却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
三个月后,程野收到一个包裹。寄件人是陆沉的母亲,附言写着:"整理遗物时发现的,我想应该交给你。"
包裹里是一本相册,全是程野的照片——他在教室睡觉的侧脸,他专注拍照时的样子,他微笑时眼角的小皱纹...有些照片程野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程野,如果有一天我鼓起勇气..."
信没有拆封。程野颤抖着打开,里面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其实那支舞,我只想和你跳。"
窗外,一片落叶轻轻划过玻璃,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看见飞鸟了吗?”
“我是说我依旧爱你,跨越时着间爱你”
一些随笔罢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