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替身局

嫡姐安如玥的尖叫声刺穿绣楼雕花窗棂时，安绾柠正在偏院研磨白及粉。石臼里的药材突然溅出几粒，她抬头看见西北角腾起的黑烟正混入骑兵扬起的尘沙。

"五小姐！"李嬷嬷撞开院门，粗粝的手指掐进她腕间，"大小姐的嫁衣烧起来了！"枯树上的骨铃无风自动，秋桑的指骨碰出细碎声响。安绾柠被拽着正穿过三道月门时，绣楼里爆开的火星正溅在嫡姐左颊。

满地滚动的南海珍珠间，那件绣满金凤的嫁衣下摆卷着火舌。安如玥捂着脸在织金地毯上翻滚，发间累丝金凤钗划出凌乱金线。安绾柠蹲下时嗅到铜炉里飘出的孔雀绿香灰——这味道与上月嫡姐熏衣用的香料一模一样。

"愣着做什么！"老夫人鎏金杖尖戳在她脊梁骨上。安绾柠伸手去够药柜顶层的白及粉罐，余光瞥见铜炉倒地的角度——这炉子本该稳在紫檀案中央。

嫡姐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陷进皮肉："贱人...是你..."翻卷的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蓝绿色，像只展翅的鸟。安绾柠掰开她手指时，发现嫡姐掌心沾着些晶亮粉末。

"玄甲军就在前院。"老夫人突然扯下茶案锦布扔过来，粗麻纹理刮得安绾柠耳垂生疼，"要接安家女入宫。"九重鎏金面帘垂落的刹那，她看清老夫人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上面沾着与铜炉相同的孔雀绿。

面帘最下层的细铃突然轻颤，与院外骨铃形成诡异和鸣。骑兵首领的玄铁靴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相府众人的神经上。

"可知为何选你？"老夫人用杖尖挑起她下巴。透过面帘间隙，安绾柠看见三个婆子正按着疯狂挣扎的嫡姐。

安绾柠：大姑娘破相，二姑娘订亲，三姑娘病弱，四姑娘...

鎏金杖突然压住她喉头，"是个傻子。"

骑兵首领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光晕里，面甲下的目光像淬毒的箭。安绾柠抚平面帘上被嫡姐抓出的皱褶，指尖沾了些孔雀绿香灰。这些粉末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与她昨夜在嫡姐熏笼旁发现的如出一辙。

"更衣。"老夫人突然拍手，两个粗使丫鬟捧着素白中衣进来。安绾柠按住狂跳的太阳穴——这分明是给死人净身的规矩。面帘随着她后退的动作哗啦作响，最底层的细铃突然崩断，滚到骑兵首领玄铁靴边。

那人弯腰拾起铃铛，铠甲纹路在阳光下泛出青黑光泽。

"寅时三刻。"骑兵首领突然开口声音像钝刀刮过磨石，"陛下要见新嫁娘。"他掌心的铃铛正渗出血珠，将藤蔓纹路染成暗红。

老夫人突然拽过她左手，翡翠扳指在腕间划出红痕："从今往后，你就是安如玥。"粗麻盖头罩下来的瞬间，安绾柠听见骨铃疯狂震颤。盖头粗糙的纤维摩擦着脸上伤口，渗出的血珠将麻线染成赭色。

"新娘子要笑。"李嬷嬷往她手里塞了块冰，"哭丧着脸进宫，当心陛下砍了..."话尾被骑兵整齐的踏步声切断。安绾柠隔着盖头看见地上滴落的血——那是从她攥紧的掌心流出来的，混着孔雀绿粉末，在青砖上绘出诡异的藤蔓。

玄甲军分列两侧时，她踩到了地上的断铃。铜片在靴底碎裂的声响，像极那夜秋桑被推进枯井时的闷响。门外停着十六人抬的鎏金轿，轿帘却绣着送葬用的白鹤。

安绾柠弯腰进轿时，盖头缝隙里闪过一道银光——骑兵首领的佩刀上，正缠着半截泛白的栀子发带。

轿帘落下的刹那，冰凉的东西滑入安绾柠袖中。她摸到一片锋利的铜铃碎片，边缘还带着干涸的血迹。骑兵首领的玄铁手套擦过轿帘，铠甲上的藤蔓纹在阳光下扭动起来，像要缠住轿中人的咽喉。

"起轿——"

随着这声吆喝，相府正门的青铜门环突然断裂。安绾柠透过轿帘缝隙，看见嫡姐满脸是血地扑出来，手里举着燃烧的嫁衣碎片。那火焰竟是孔雀绿的，映得老夫人翡翠扳指如同鬼火。

骨铃的声响越来越急，混在骑兵整齐的步伐里，竟像首诡异的送嫁曲。安绾柠将铜铃碎片抵在掌心，鲜血很快浸透了素白中衣的袖口。轿子转过长街时，她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乌鸦的振翅声。

抬轿的杠夫们同时闷哼一声，轿身猛地倾斜。安绾柠掀开盖头一角，看见轿顶不知何时落了七只乌鸦，每只都衔着根细骨——那分明是人的指节。为首的乌鸦突然松口，一节泛青的指骨正掉在她裙摆上，骨节处刻着熟悉的缠枝牡丹。

骑兵首领的佩刀突然出鞘，刀风扫过轿顶。乌鸦惊飞时，有片黑羽飘进轿中，羽根处沾着星点孔雀绿。

轿外传来兵器碰撞的声响，混着骨铃疯狂的震颤。安绾柠攥紧铜片，在轿厢内壁刻下第三道划痕——这已是今日第三次遇袭。当玄铁手套再次掀开轿帘时，她闻到了血腥味里混着的栀子香。

"还有十里。"骑兵首领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她面帘上，"陛下在紫辰殿备了合卺酒。"他铠甲上的藤蔓纹爬满新鲜血渍，有几滴正落在安绾柠手背，烫得像是熔化的铜汁。

骨铃的声响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闷的、规律的敲击声。安绾柠悄悄拨开轿帘，看见骑兵队列正经过护城河，河面漂浮着几具身着嫁衣的女尸。她们脸上都覆着鎏金面帘，最年轻的那个手里还攥着半截栀子发带。

轿身突然剧烈摇晃，有东西"咚"地撞上厢壁。骑兵首领的佩刀刺穿轿帘，刀尖挑着只鲜血淋漓的乌鸦。安绾柠看着那畜生坠入护城河，在水面激起一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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