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药房里的茜草汁在午时三刻的阳光映照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安绾柠把青玉棋子缓缓浸入其中,指尖被染上了淡淡的珊瑚色。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撕扯着盛夏的闷热,而她的动作比檐角滴落的露水还要轻缓。棋子沉到瓷碗底部时,茜草那特有的铁锈味混着药香,悄然爬上她的袖口,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娘娘,棋室已备妥。”
小宫女在门外轻声唤道,脚步声惊得窗棂上停驻的蓝蝶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安绾柠用素绢包起三枚染色最匀的棋子,绢面瞬间洇出浅红的脉络。她故意将绢帕塞进宽袖暗袋,让布料摩擦的声音恰好能被门外人听见。转身时,裙摆扫过药柜,苏木抽屉被带开了一道缝隙——那里面的暗红色比茜草浓烈十倍,就像凝固的血痂。
棋室里冰鉴吐着白雾,厉南初正在批阅军报,玄色袖口压着一张边关地形图。安绾柠行礼时,注意到他砚台里的朱砂已经干涸,取而代之的是半凝固的墨汁,黑得似乎能吞噬所有光线。
厉南初:爱妃迟了半刻。
厉南初没有抬眼,狼毫笔尖在宣纸上勾出尖锐的折角,
厉南初:可是被什么绊住了?
安绾柠把棋盒放在鎏金案几上,青玉相击的脆响里夹杂着三声稍显沉闷的声响。
安绾柠:臣妾途经御花园,见木槿开得正盛,就多看了两眼。
她展开素绢时,染红的指尖恰好擦过盒盖内侧,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红痕。
厉南初终于放下笔,他拈起棋子对着光仔细审视,日光透过玉质,在他虎口的旧疤上投下淡红的光影。安绾柠垂眸布棋,耳畔是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声。当厉南初的食指按住那枚染色的“炮”时,他指甲边缘的倒刺刮过玉面,发出让人牙酸的细响。
安绾柠:陛下今日落子比往日慢了些。
她把“车”推过楚河,袖中苏木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
棋局进行到十七手时,厉南初的食指突然在玉石棱角上划开一道细口。血珠滚落在“将”字上,把那点茜草染成的淡红覆盖得严严实实。安绾柠捏着“马”的手指微微发僵——这伤口太精准了,精准得不像是意外。
厉南初:换这个。
厉南初随手将染血的军报推过来,墨迹未干的批注力透纸背:【陇西粮道当增哨卡,另,颜色太浅,该用苏木染】。最后半行字像是随意添上的,却让安绾柠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窗外暮鼓恰在此时响起。厉南初起身时,带血的食指在棋盒边缘顿了顿,留下一个完整的血指印。安绾柠盯着那枚被血浸透的“将”,发现噬龙咒的红线正在腕间轻微震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蛇。
安绾柠:臣妾愚钝,不知陛下指的是粮道布防,还是……
她故意让半截话悬在空中,手指却悄悄压住军报边缘。麻纸吸了血,变得柔软而温热。
厉南初的龙纹靴踏过青砖,在门槛处忽然停下。夕阳从他背后射进来,将佩刀的影子拉长到安绾柠的裙边。
厉南初:爱妃既然精通茜草特性,
他的声音裹着铁锈味的笑意,
厉南初:不如明日试试苏木?
廊下的铜铃突然被风吹响。安绾柠低头称是时,看见自己袖口沾着的茜草汁,不知何时已晕染成接近血迹的暗褐色。
安绾柠收起染血的素绢时,偏殿药炉突然爆出青烟。沸腾的茜草汁在陶罐内壁画出蜿蜒溪流,与驿道图的墨线在蒸汽中短暂重叠。她摘下苏木簪搅动药汁,蜂蜡密封层在高温下浮现枭景战箭囊的暗纹。
厉南初留下的血指印正在玉棋表面龟裂,碎纹蔓延成紫珠草的叶脉形状。当第一片晨光照透窗棂时,发簪机关内的铜簧自主震颤起来——那是三十里外溪水涨潮的声波,正穿透三昼夜的时空褶皱提前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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