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正阳的阳光碎金般倾洒在二十四桥湖面，粼粼波光托起几片粉色桃瓣，像把春日揉碎了撒进水里。

愹洐踏着廊下洒落的光斑，缓步朝厢房走去。青瓷药碗在掌心被焐得温热，腕间的竹编食盒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甜香悄然弥散开来。

里面装的是岁婆婆的桂花糖糕，是刚出笼的，油纸缝隙里还渗着蜜色的糖浆，诱人的气息惹得人心头一阵柔软。

“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肘尖顶开条缝。白皎皎正倚着窗台调琴弦，伤后乏力的指尖按在琴弦上，音色总比往日虚了几分。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眼角弯起，发间新绑的丝带随动作飘动：

白皎皎：远远就闻见桂花香，定是岁婆婆家的手艺。

愹洐：就属你鼻子灵敏。

愹洐打趣道，随后将药碗搁在木桌上，先取帕子替她拭去额间因为疼痛而起的冷汗：

愹洐：今早见你没什么胃口，特意绕去杏花村。

食盒打开时腾起缕白雾，四块方糕叠得齐整，顶上撒的干桂花簌簌落进木纹里。白皎皎盯着愹洐的头发，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拽住对方袖口：

白皎皎：哈哈哈哈，你瞧这花瓣。

她抬手指向愹洐发顶，原来不知何时起，湖风卷着更多桃花掠过廊檐，有几片正落在愹洐发间。

望着愹洐满头雾水、轻轻碰触发顶的模样，白皎皎忍俊不禁，觉得她又迷糊又可爱。

然而，笑声引发的震动牵扯到了伤口，让她不得不停下即将脱口的大笑。她抿了抿唇，伸手从妆奁中取出一把螺钿小梳，目光柔和地落在愹洐身上。

白皎皎：过来，替你摘花瓣。

愹洐坐下来任她摆弄头发，忽然开口：

愹洐：前儿玖玖他说。

愹洐：镜花水月的莲蓬该冒新芽了。等你能下地...

话音未落，白皎皎眼睛忽然亮起来，指尖勾着梳齿转了个圈：

白皎皎：是不是要带我去偷摘镜花水月的莲蓬？上次我藏在假山后的莲子，准被你偷偷吃掉了！

愹洐着急反驳：

愹洐：我没有！不是我，是霜儿她……

话还没说完愹洐马上捂住嘴，心想完蛋，把霜儿暴露出来了。

白皎皎指尖捏着那片粉桃瓣在愹洐眼前晃了晃，忽然话锋一转：

白皎皎：哦～原来小馋猫是另有其人。

见愹洐耳尖骤红，又笑着往琉璃瓶里添了片桃瓣。

白皎皎：罢了，暂且饶过你这一回。

她忽然将梳好的花瓣拢成小堆，轻轻放进妆奁里的琉璃瓶。

白皎皎：待我能出去走动，定要叫上师父他们，一起去镜花水月采莲。

话音尚未落定，白皎皎的目光已然追随着窗外那一片轻盈飘落的桃花瓣，缓缓移向了远方。

她的视线仿佛被那淡粉色的花瓣牵引着，越过窗棂，投向了朦胧而悠远的天际。那一刻，时间似乎静止，唯余花影摇曳，映衬出她眼底的一抹复杂情绪。

厢房外的风忽然转了方向，带着二十四桥特有的水汽漫进窗棂，将案头未凉的药香与糖糕的甜腻揉成温柔的气息。

白皎皎：也不知道鹤鹤怎么样了，有没有像我一样在乖乖养伤？

白皎皎望着飘落的花瓣轻声呢喃。

愹洐正细心整理稍微凌乱的发间，闻言轻笑：

愹洐：他呀，指不定正带着新入门的弟子在校场舞枪弄棒呢。

愹洐：明天我要去趟天策府。

愹洐将一支玉簪别进发髻，转身拿起桌上的药碗。

愹洐：师叔让我给李统领送件东西，正好去看看那小子。要是他还敢逞强，我就向李统领申请，把他绑回来好生休养。

说罢，她对着白皎皎眨了眨眼，烛光在她眼底流转，映得笑意愈发温柔。

窗外的桃花仍在簌簌飘落，月光为花瓣镀上一层银边。

白皎皎望着愹洐认真的模样，心中泛起阵阵暖意，仿佛已经看到鹤鹤被抓回来时，那副又委屈又倔强的表情。

这时，忆玖玖风风火火地撞开了门，手里还提着一篮新鲜的桃子，大声喊道：

忆玖玖：小鱼仔！小兔子！我来啦！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白皎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差点打翻药碗，愹洐则是无奈地扶额。

愹洐：你小子，就不能轻手轻脚点？没看到兔兔在喝药吗？

愹洐嗔怪道。

忆玖玖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忆玖玖：嘿嘿，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城里买的桃子，又大又甜，我想着你们肯定喜欢，就赶紧买了一篮送过来。

说着，他把篮子放在桌上，拿起一个粉嘟嘟的桃子，三下五除二剥了皮，递给白皎皎。

忆玖玖：快尝尝，可甜啦！

白皎皎笑意盈盈地接过那颗桃子，冲愹洐扬了扬手中的果实，似是在询问是否可以品尝。见愹洐微微点头，她便轻启朱唇，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顿时，清甜的汁水在口中散开，她眉眼弯弯：

白皎皎：真甜！玖玖有心了。

话音未落，忆玖玖穿着新裙子转着圈凑过来，发梢扬起细碎光斑：

忆玖玖：看！我这条裙子怎么样？新买的！

白皎皎目光一亮：

白皎皎：诶，好看耶！不过这发型……

她指尖虚点对方发顶。

白皎皎：配珍珠发带会不会更搭？

忆玖玖歪头拨弄马尾：

忆玖玖：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更利落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发饰，话语如同交织的丝线般缠绕不休。愹洐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提起篮子，将里面的枇杷一一取出，仔细地摆放在盘中，动作虽轻缓，却透着一股被喧闹包围后的平静与从容。

愹洐往刚喝完药的白皎皎口中塞了块桂花糖糕：

愹洐：你们慢慢聊，我去收拾明日天策府的行头。

忆玖玖：小鱼仔要去天策府？做什么呀？

忆玖玖扒着桌沿凑近，新裙上的银线在烛火下晃成星子。

愹洐：师叔托我送件东西给李统领，顺道瞧瞧鹤鹤的伤。

愹洐抖开包袱检点物件，忽听身后传来黏糊糊的撒娇。

忆玖玖：那能帮我带句话给刻乐吗？曹姐姐军中的副将！

忆玖玖掰着手指算日子。

愹洐：上回他约我三天后见，可明日我实在脱不开身......

白皎皎捏着帕子挑眉：

白皎皎：你何时结识了天策府的副将？我竟不知。

忆玖玖：我也纳闷呢！

忆玖玖歪头咬唇，发间玉簪随动作轻颤，

忆玖玖：就回凌雪阁前他忽然拦住我，约我三天后在天策府见面，可我记得我以前没见过他啊。

愹洐突然开口。

愹洐：你那日穿裙子了？

忆玖玖：是呀！淡青色襦裙，绣着竹叶呢！

白皎皎和愹洐对视一眼，心底同时浮起同款叹息。

果然，玖玖又被当成姑娘了。

愹洐掩唇轻笑，指尖替忆玖玖理正歪掉的发簪：

愹洐：明日让我替你传话便是，不过......

她手指轻捂嘴巴，凑近忆玖玖耳边，压低声音：

愹洐：若那刻副将红着脸问起你的芳名，我该如何回答？

忆玖玖耳尖“腾”地红透，像是应激般站了起来：

忆玖玖：怎，怎么可能！

白皎皎随手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她咬着果肉含糊道：

白皎皎：依我看，刻副将怕是把你误认成哪家小姐了。

忆玖玖：哪有那么容易认错！

忆玖玖梗着脖子反驳，却在看见镜中自己垂落的长马尾时骤然噤声。

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晃，淡青色襦裙上的竹叶刺绣在烛火下泛着柔光——若不是腰间那柄明晃晃的链刃，倒真像个柔婉的世家千金。

愹洐忍着笑打开妆奁，取出半幅鸦青色缎带：

愹洐：来，先把头发束起来。明日我去天策府时，顺道给你带顶英气些的束发冠如何？

忆玖玖撇撇嘴，却乖乖低下头任她编发。

白皎皎倚在窗边吃桃子，她的目光落在窗前的墙上，那两道人影交错摇曳，仿佛融成了两团暖融融的光晕，带着几分安逸与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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