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程迤在开学前一晚做了个梦。梦里他在西街初中的主席台后面,那棵巨大的黄葛树正在落叶,金黄的叶子像雪一样往下掉,落在他摊开的课本上。他伸手去拂,却发现那些叶子黏在指缝里,怎么甩也甩不掉。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还没亮,父亲刚下夜班,铝制饭盒搁在鞋柜上,"哐当"一声闷响。
母亲往他书包侧袋塞了板金嗓子,又往他口袋里塞了包纸巾。"高一开学典礼要站很久,"她说,"别又咳得停不下来。"叶程迤"嗯"了一声,低头系鞋带。他的咳嗽不算严重,只是偶尔会突然来一阵,像是喉咙里卡了根细小的刺,咳几下就过去了。医生说是换季过敏,家里也没太当回事。
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糊糊地涂在开州中学的校门口。叶程迤站在黄葛树下等值周生检查仪容仪表,有个女生因为涂了指甲油被拦下来,正用湿巾疯狂擦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左脚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拖在地上沾了灰。
他弯腰去系,结果刚蹲下就听见一声:"同学,你鞋带。"
叶程迤抬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他面前,校牌上的名字被阳光照得发亮——棠舟行。对方没等他道谢,已经转身走了,后脑勺翘起的一撮头发像黄葛树新抽的嫩芽,在晨风里晃了晃。叶程迤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低头把鞋带系紧。
教室里闹哄哄的,吊扇转得像个哮喘病人,嘎吱嘎吱地响。叶程迤挑了靠后门的位置坐下,课桌上刻着前任主人留下的数学公式,导数符号"dx"被描得又粗又黑。前排女生转过来借橡皮,马尾辫扫过他的英语书:"我叫林昭昭,初中是德阳中学的,你呢?"
"西街初中。"叶程迤说。
"哦!我知道,你们学校那棵黄葛树特别大!"林昭昭眼睛一亮,"我表姐以前在那儿读书,说春天落叶的时候特别好看。"
叶程迤点点头,刚想说话,教室后排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有人把一摞新教材垒成堡垒,结果最上面的物理课本滑下来,精准地砸在白鹤栖后脑勺上。
"我操!"发小猛地蹦起来,椅子"哐当"翻倒,"棠舟行你——"
班主任刘建军正好夹着点名册进来,裤腿上沾着食堂门口的泥点:"开学第一天就这么精神?行,全体去操场搬教材。"
储藏室的霉味很淡,混着新书的油墨味。叶程迤弯腰搬生物课本时,听见身后有人问:"你初中是西街的?"他回头,棠舟行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本《锈湖》的游戏设定集。
叶程迤愣了一下,点头:"嗯。"
"你们学校那栋实验楼,墙上是不是爬满了花?"
"对,春天会开。"叶程迤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你见过?"
"去年路过。"棠舟行翻着手里的书,语气很淡,"那种花挺少见的。"
叶程迤想说什么,喉咙突然一痒,偏头咳了两声。
棠舟行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玩过《锈湖》吗?"
"没有。"
"里面有个角色,总是咳嗽。"棠舟行合上书,"后来发现,锈是从心脏开始蔓延的。"
叶程迤怔了怔,没来得及回话,班主任已经在门口喊集合。
暴雨在放学铃响的那一刻砸下来。叶程迤站在走廊里,看雨水把黄葛树洗成模糊的绿色。白鹤栖从后面拍他肩膀:"走啊,网吧?"
"不了,今天我妈在家。"
"行吧。"发小摆摆手,冲进雨里,校服被风鼓起来,像只张开翅膀的鸟。
叶程迤低头翻书包找伞,忽然听见身后"咔嗒"一声——棠舟行靠在消防柜旁,手里拿着把黑色折叠伞。
"给。"他递过来,"明天还我。"
叶程迤接过伞,撑开的瞬间闻到很淡的松木香。伞骨内侧用银笔写着"TZX-8.6",像是某种隐秘的标记。
他走进雨里,听见身后传来打火机开盖的脆响,又很快被雨声淹没。
锈是从心脏开始蔓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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