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粉色魔法少女睡衣的袖口磨得有些起球,眼下浮着淡淡的青黑,却依旧固执地靠在门板上,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守护神像。
“阿眠,吃点草莓吧,林峰刚切的。”闫欣果把盘子递过去,草莓的甜香混着书房里隐约透出的咖啡苦涩,在静谧的走廊里交织成奇特的气息。
沈眠摇摇头,视线黏在那扇贴满“人类勿入”警告的门板上:“云致没吃,我也不吃。”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连日来的疲惫,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
闫欣果叹了口气,放下盘子。这三天里,沈眠拒绝回房睡觉,拒绝去餐厅吃饭,甚至连最爱的电子宠物“煤球”都只是偶尔瞥一眼。他像棵歪脖子树,扎根在书房门口,用最笨拙也最执着的方式,等待着里面那个把自己封闭起来的人。
“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吧。”闫欣果想找些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就是……还没被雪藏的时候。”
沈眠终于转过头,下垂眼微微睁大,露出一丝好奇。在“天堂”里,大家似乎都默契地避开了她过去的伤疤,唯有此刻,他眼里的担忧盖过了一切。
“我十二岁就出道了,”闫欣果捡起一颗草莓,轻轻捏着,看着果肉上的籽发呆,“那时候不懂什么叫娱乐圈,只知道跟着经纪人跑通告,唱儿歌,拍广告。有次拍一个牛奶广告,导演让我对着镜头笑,我笑僵了脸,被骂了整整一下午。”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后来慢慢红了,成了‘国民小果子’,每天要学唱歌、跳舞、表演,还要应付媒体和粉丝。有次参加一个颁奖典礼,穿着不合脚的高跟鞋,在后台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怕影响上台,硬是让助理拿粉盖过去,疼得我眼泪都不敢流。”
沈眠默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睡衣上的魔法少女图案。
“最累的不是身体,是心。”闫欣果笑了笑,带着一丝苦涩,“你永远不知道谁在背后算计你,昨天还对你笑的人,今天可能就把你的黑料卖给了狗仔。我以前有个特别好的朋友,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吃泡面,后来她为了一个角色,偷偷把我的排练视频发给了竞争对手……”
她没说那个AI换脸视频的细节,只是轻声道:“所以啊,被雪藏的时候,我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戴着面具做人了。”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闫欣果的声音和远处山林的风声。沈眠突然伸出手,握住她捏着草莓的手指,掌心温热:“小果子,你比我勇敢多了。我遇到不开心的事,只会躲起来哭,或者缠着云致撒娇。”
闫欣果看着他真诚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年的委屈和不甘,似乎都在这双清澈的眸子里得到了安抚。她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你也很勇敢啊,敢一直守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从紧闭的书房门内传来。
“……呜……”
像是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又像是某种濒临崩溃的低泣。
闫欣果和沈眠同时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走廊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稀薄,只有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像针一样扎进两人的耳膜。
是顾云致。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代码般精准的黑客大佬,此刻正在门后哭泣。
沈眠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猛地站起身,扑到门板上用力拍打:“云致!云致你开门!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连指尖都在颤抖:“阿贝拉!让我进去!快开门!”
电子音几乎是立刻响起,带着一贯的机械语调,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卡顿:“检测到主人情绪波动异常……但主人设定‘非紧急情况,维护隐私优先’……沈眠少爷,请勿强行闯入。”
“紧急情况!这就是紧急情况!”沈眠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砸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在哭!阿贝拉你听到没有?云致他在哭啊!”
“抱歉,沈眠少爷,权限不足。”阿贝拉的声音依旧冰冷。
闫欣果连忙起身拉住他:“阿眠,别这样!你这样只会让他更难受!”她能理解沈眠的焦急,但顾云致那样骄傲的人,恐怕不愿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
沈眠挣开她的手,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他没有哭,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他从来不会哭的……”沈眠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就算当年他爸贪污被抓,他被家族刁难,也只是把自己关起来写代码……他说过,眼泪是最没用的二进制数据……”
闫欣果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也跟着发酸。那个在跑团里用代码设谜题刁难团长的黑客,那个能用AI轻松破解金融黑幕的天才,此刻却在门后卸下了所有防备,露出了最柔软的内核。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沈眠不再拍打房门,只是静静地靠在那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闫欣果陪在他身边,偶尔递上一杯温水,或者默默调整他歪掉的枕头。
夜色渐深。林峰做好了宵夜上来叫他们,看到这场景,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热牛奶放在沈眠脚边,又给闫欣果披了件外套,便轻轻退下了。陆凛抱着一本艺术史专著路过,罕见地没有毒舌,只是皱着眉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沈眠,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专著放在了闫欣果旁边的地毯上。
韩彻从外面回来,西装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他站在走廊尽头,冰蓝色的瞳孔扫过书房门口的两人,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只是在路过时,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在了林峰送来的牛奶旁边,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凌晨三点,沈眠终于撑不住了。连日的焦虑和等待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身体晃来晃去,像个摇摇欲坠的提线木偶。闫欣果连忙伸手扶住他,想把他送回房间。
就在她小心翼翼地想抱起沈眠时——
“咔哒。”
书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道身影晃了晃,走了出来。
是顾云致。
他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深灰高领毛衣,却皱巴巴的,头发乱得像鸟窝,琥珀色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瘦了一圈,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透着一股脱力的疲惫。
但他还是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沈眠即将栽到地上的脑袋。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长时间缺乏睡眠后的僵硬,却异常轻柔。他蹲下身,看着沈眠熟睡中仍蹙着的眉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傻瓜。”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闫欣果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眼前的顾云致,和她印象中那个冷静自持的黑客判若两人。他身上的锐气被彻底磨平了,只剩下一个男人在卸下所有防备后,露出的真实脆弱。
林峰不知何时又上来了,手里拿着急救箱和热毛巾。他看到顾云致出来,松了口气,上前想帮忙:“云致,你……”
顾云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他小心翼翼地将沈眠打横抱起——尽管自己也摇摇欲坠,却还是用尽全力抱住了怀里的人。沈眠在他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嘟囔了句:“云致……”
“我在。”顾云致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动作自然得像是呼吸。
他抱着沈眠,转身想回书房,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闫欣果。
四目相对。
闫欣果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想起了沈眠说过的话:“他说做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比喝咖啡有效多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很轻:“顾少爷……阿眠前几天说,如果你什么时候感觉太累了,他的身体……随时为你准备着。”
顾云致抱着沈眠的手猛地一紧,耳根瞬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没有看闫欣果,只是低头看着怀里沈眠恬静的睡颜,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让他好好睡吧。”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柔和,“我……也没力气了。”
说完,他抱着沈眠,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回了书房。
房门没有关上,留了一条缝隙。闫欣果和林峰站在门外,看到顾云致将沈眠放在自己的工作台上,然后费力地脱下自己的毛衣,盖在他身上,接着又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将沈眠的头抱在腿上,动作笨拙却温柔。
他低头看着沈眠,眼神里充满了闫欣果从未见过的复杂情感——有后怕,有感激,还有深深的爱意。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沈眠柔软的卷发,指尖划过他的眉骨,他的脸颊,最后停留在他微张的唇上。
“笨蛋……”他又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却全是宠溺。
林峰轻轻拉了拉闫欣果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离开。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林峰才低声说:“云致这次接的案子,牵扯到当年他母亲被陷害的旧案,还差点被对方的黑客反追踪,暴露了身份。”他叹了口气,“他从来不肯说,总是一个人扛着。”
闫欣果这才明白,顾云致的哭泣,不仅仅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触及了内心最深的伤疤。而沈眠的等待,像一把钥匙,终于打开了他紧闭的心门。
“他们……一直都这样吗?”闫欣果忍不住问。
林峰看着走廊尽头那扇留着缝隙的房门,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勾勒出相拥的两人轮廓,眼神温柔:“嗯。云致习惯了用代码包裹自己,眠眠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融化他。他们一个像冰,一个像火,却偏偏能凑到一起,谁也离不开谁。”
闫欣果点点头,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很柔软。
她想起沈眠说过的话:“我们都很清楚,这辈子都离不开彼此了。”
此刻,她终于相信了。
在这个被称为“天堂”的别墅里,没有世俗的偏见,没有身份的隔阂,只有五颗紧紧相依的心,和一段段在代码与冒险、毒舌与温柔中,悄然生长的羁绊。
而她,有幸成为了这段羁绊的见证者。
闫欣果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门,灯光下,顾云致似乎低下了头,在沈眠耳边说了句什么,沈眠在睡梦中露出了微笑。
她轻轻转过身,跟着林峰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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