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蝉鸣的回响

夏湘黎的病房里，窗外的蝉鸣声越来越响，像一场不知疲倦的夏日交响乐。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侧过头，看着窗外那棵梧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叶间漏下的光点在地板上跳动着，像一群顽皮的小精灵。

七月盛夏，本该是充满活力的季节，可病房里的空调却让空气冷得有些刺骨。夏湘黎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却还是觉得冷——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连最温暖的阳光都驱散不了。化疗带来的副作用让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头发几乎掉光了，瘦得连病号服都显得空荡荡的，像套在一个衣架上。

她蜷缩在病床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手指轻轻摩挲着陈慕送来的那本数学笔记。笔记本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来经常被人翻阅。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又一次读着那行潦草的字迹：

「如果早知故事结局，我会在开学那天就告诉你——你眼睛里的漩涡，早把我卷走了。」

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刻在她心上，她能想象陈慕写下这句话时的样子——微微蹙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她眨了眨眼，眼泪无声地砸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水痕，模糊了几个字的轮廓。

"……骗子。"她小声说，嘴角却微微扬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和遗憾。

如果早知道结局，她会不会在第一次对视时就告诉他？会不会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开学日，就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会不会在雨天共撑一把伞时，不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而是勇敢地牵住他的手？会不会在每一个"晚安"后面，补上一句"我好想你"？

可惜没有如果。命运就像一本早已写好的书，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直到故事戛然而止。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这个简单的动作现在却要花费她很大的力气，手臂因为虚弱而微微发抖。点开和陈慕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周前，是她发给他的最后一个睡前故事——《会飞的烤红薯迷路了》，而他没有回复。

手指悬在键盘上，她犹豫了很久。想说的话太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她只打下一行字：

「陈慕，你相信奇迹吗？」

发送键按下后，她立刻锁屏，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像是害怕看到已读不回的空洞。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连带着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咬着嘴唇，等待那阵疼痛过去，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了正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夏湘黎想起去年夏天，她和陈慕一起在校园里收集蝉蜕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会因为她发现一个完整的蝉蜕而露出难得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她多希望时间能够静止。

"又在想他？"妈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夏湘黎慌忙擦掉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看看窗外。"

妈妈在她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光头，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吃点东西吧，今天熬了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粥的香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可夏湘黎却提不起半点食欲。化疗让她的味觉变得迟钝，再美味的食物吃到嘴里都像嚼蜡。但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不想让妈妈担心。

"我待会吃。"她轻声说，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枕头下的手机。

妈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他...还是没来看你？"

夏湘黎摇摇头，强撑着笑了笑："他最近在准备竞赛，很忙的。"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从那次误会后，陈慕就像变回了最初那个冷冰冰的陌生人，连毕业典礼上，他都刻意避开她的目光。那本数学笔记是托林小雨转交的，扉页上的那句话，大概是他最后的温柔了。

妈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母女俩就这样沉默地坐着，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

突然，枕头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夏湘黎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微微发抖地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消息：

陈慕：「……如果是你，我愿意信。」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让夏湘黎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那行字，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远方的他。

她颤抖着打字：「那...你能来看我吗？」

发送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回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却再没有动静。希望像泡沫一样慢慢消散，最终"啪"的一声破裂。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起来，夏湘黎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哭泣。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哼着儿时的摇篮曲。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夏湘黎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白衬衫，黑色长裤，干净利落的短发，还有那双她朝思暮想的、清透如水的眼睛。

陈慕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胸口微微起伏，像是刚刚跑过一段很长的路。

"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迷路了。"

夏湘黎怔住了，这是她最后一个睡前故事里的台词——《会飞的烤红薯迷路了》。故事里，迷路的烤红薯最终找到了回家的路。

陈慕慢慢走到床边，把向日葵放在床头柜上。阳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

"医院太大了，"他轻声说，"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夏湘黎的眼泪又一次涌出来，但这次是甜的，像融化的蜜糖。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陈慕的指尖，生怕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境。

"你来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陈慕反手握住她瘦弱的手指，力道很轻却很坚定。"嗯，我来了。"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悦耳起来，像一首夏日的赞歌。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线，正好连接着病床和门口，像是为他们指引着方向。

妈妈悄悄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两个终于不再错过彼此的心跳声。

陈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是夏湘黎当初塞在他抽屉里的那封信，不知何时被他找到了。

"我..."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看到了。"

夏湘黎看着那张泛黄的信纸，上面还有干涸的泪痕——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信中那些没敢说出口的喜欢，那些骨癌确诊书上的"生存期三个月"，那些日日夜夜的思念，此刻都变得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来了。在这个蝉鸣喧嚣的夏日，他终于找到了迷路的归途。

陈慕俯下身，轻轻拥抱住她瘦弱的身体，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一次，换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夏湘黎在他怀里点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白衬衫。窗外，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仿佛在见证这个迟来却未缺席的拥抱。

有些故事，看似未完待续，其实早已在某个蝉鸣的夏日，写下了最完美的结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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