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跳河

西吴王宫的暖阁里，小红正端着茶盏慢悠悠吹热气。一听侍卫禀报，差点把茶泼在金丝裙上："白桃要打我？开什么玩笑！上个月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老丞相急得直跺脚："大王您忘啦？去年她找您借粮草，您不仅没借，还把她使者轰出去了！"

"那都是小事！"小红梗着脖子反驳，"月中镇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就算一人骑三匹马，没个把月也到不了！"

正吵得不可开交，又有侍卫连滚带爬冲进来："大王！真的在城外了！"

"我倒要看看谁在胡说！"小红把茶盏重重一放，踩着绣鞋就往宫门跑。爬上城墙往下一望，当场僵在原地——只见五里外尘土飞扬，密密麻麻的军队像黑蚂蚁似的涌过来，最前头的大旗上斗大的"白"字，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浑浊的河水拍打着西吴边境的堤岸，阿娘死死攥着怀中啼哭的幼崽，望向对岸扬起的漫天烟尘。身旁老秀才将族谱塞进石缝，沙哑着嗓子说：“逃不掉的，白桃的兵连婴儿都不放过。”

“可阿爹还在田里......”年轻媳妇揪着衣襟，指甲缝里还沾着晨露。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几个士兵正将挣扎的男子按在马背上。

老渔夫把船桨狠狠砸在礁石上，浑浊的老泪混着鼻涕淌下来：“跳吧！做鬼也比被他们做成肉脯强！”他佝偻着背抱起孙儿，浑浊的眼睛望向翻滚的河水，“阿奶在底下等着呢......”

“娘，我怕。”六岁的女童抱紧母亲的脖颈。妇人颤抖着亲了亲女儿发顶，突然纵身跃入激流。刹那间，此起彼伏的落水声惊飞芦苇丛中的白鹭，浑浊的浪花里，浮起几具紧紧相拥的身影，而岸边，被遗弃的绣花鞋正随着风，缓缓滑入血色的黄昏。

西吴王宫偏殿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老将军浑身浴血闯进来，铠甲缝隙还渗着硝烟：“大王！白桃的先锋军已破三道关隘，末将愿领三千死士夜袭敌营！”

小红攥着被泪水晕开的战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千？她带了十万大军！”她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铜鼎，狠狠砸在青砖上，“当初就该听你的，不该把粮草......”

“事到如今，死守城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肖鸿猛地扯下束发玉冠，散落的长发间还沾着箭羽，“让百姓上城协助防守，把所有滚木礌石都搬出来！”

老将军扑通跪地，额头磕出血痕：“两位殿下！此时不可自乱阵脚！先派人求援......”

“来不及了！”小红踹翻几案，竹简纷飞中露出白桃的劝降书，“她让人送来这个，说若不投降，破城后要把西吴人全做成灯油！”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三人透过雕花窗棂，看见天边的火把已连成赤色的长龙。

西吴王宫浓烟滚滚，小红死死攥着肖鸿的手，看着宫女太监哭喊着奔出宫门。她往龙椅四周倾倒汽油，刺鼻的气味混着泪水呛得人窒息："咱们守不住了......"

肖鸿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当年说要共赏万里山河，没想到是一起赴死。"他接过火把，火苗映得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小红颤抖着铺开黄绢，狼毫蘸墨时笔杆都在摇晃："我写好了，你看看......"墨迹未干的圣旨上歪歪扭扭写着："我当皇帝没本事，惹得敌人打到家门口，都是大臣害了我。我没脸去见老祖宗，死后不用戴皇冠，头发盖住脸就行。敌人要怎么折腾我都成，千万别伤老百姓。"

"好，写得好。"肖鸿把火把轻轻放在汽油上，蓝紫色火焰瞬间窜起。小红扑进他怀里，最后一眼看见圣旨被火舌卷上半空，纸灰像白蝴蝶般飘向血色的天空。

烈焰冲天的王宫中，白桃浑身浴血撞开残破的宫门，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她望着火海中相拥的身影，狐尾僵在半空，猩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小红！”嘶吼声被爆炸吞没，飞溅的火星落在她染血的战裙上，绽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三日后，临时搭建的灵堂素缟低垂。白桃跪在棺椁前，颤抖着抚摸棺木上未燃尽的龙凤纹，突然抓起案上酒坛狠狠砸向石柱：“蠢货！为何不向我投降！”碎裂的陶片划伤脸颊，血珠滴在“哀愍帝”的谥号牌位上。

老臣捧着谥册的手不住发抖：“陛下，这谥号......”

“就用这个！”白桃猛然转身，眼尾泛着血丝，“她悲悯百姓却无力回天，活该叫‘哀愍’！”她抓起染血的狐裘甩在灵牌前，“好好守着你的谥号，下辈子......别再做我对手！”夜风卷着纸钱掠过空荡荡的宫殿，白桃的身影渐渐融入浓稠的夜色，只留下谥号牌位上斑驳的血迹，诉说着两个女子扭曲的情谊与宿命。

深夜的寝殿里，白桃蜷缩在铺满人皮毯的榻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褪色的鸳鸯帕子——那是当年与小红结拜时交换的信物。烛火忽明忽暗，将她苍白的脸映得阴晴不定，"为什么要烧了自己？为什么不向我低头？"沙哑的质问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惊得梁间栖着的夜枭发出凄厉啼鸣。

她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铜镜狠狠砸向地面，碎片飞溅中，仿佛又看见小红在火海中倔强的笑。"你以为自焚就能让我愧疚？"白桃跪在满地狼藉里，抓起碎片在掌心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滴在帕子上，将褪色的鸳鸯染成狰狞的红，"我偏要让天下人知道，西吴的灭亡，是你自己愚蠢的选择！"

狐尾焦躁地拍打地面，将散落的奏折扫得满屋乱飞。当目光扫过小红最后的圣旨，她突然爆发出癫狂的笑声："勿伤百姓？真是笑话！"笑声戛然而止，她将染血的帕子按在唇间，喃喃自语："小红啊小红，下辈子......你若再敢挡我的路，我定要亲手将你挫骨扬灰......"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却冲不散寝殿内浓稠的血腥味与恨意。

三更天的宫殿像座死寂的坟茔，白桃跌坐在满地狼藉中，怀中紧抱着烧得焦黑的凤冠。她忽而将头埋进冠冕，发出孩童般的抽噎，泪水混着胭脂在脸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忽而猛地抬头，望着墙上两人年轻时的画像，爆发出尖锐的狂笑，笑声撞在金镶玉的墙壁上，震得廊下铜铃叮当作响。

“你看看！”她抓起案上的匕首，对着画像狠狠刺去，“说好要并肩看遍山河，你却先逃了！”刀刃穿透绢布的瞬间，她突然瘫倒在地，狐尾无力地垂落，“我本不想杀你......是你逼我的......”呜咽声转为凄厉的哀嚎，指甲深深抠进地砖缝隙，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笑声又毫无预兆地响起，她踉跄着爬向摆满酒坛的角落，扯开衣襟往胸口倒酒，酒水冲刷着心口处与小红结拜时烙下的印记：“死了也好！省得我再心软！”话音未落，她抓起酒坛狠狠砸向烛台，火焰顿时窜上帷幔。在冲天火光中，白桃又哭又笑地起舞，狐尾扫过燃烧的梁柱，将自己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魔影。

忘川河上雾气翻涌，卡伊立在斑驳的乌木舟头，手中船桨搅碎水面倒映的幽冥鬼火。望着密密麻麻浮来的亡魂，女妖耳尖猛地一竖——那些溺亡的魂魄浑身肿胀，发丝间还缠着水草，心口处赫然印着白魏军的狼头刺青。

"白桃那个疯婆娘！"船桨重重拍在水面，溅起的水花竟泛着血色，"上次屠城的怨气还没散，又来祸害无辜！"她猩红指甲划过船舷，刻下新的血痕，每道都代表一场暴行。远处传来婴儿魂魄的啼哭，几个被铁链束缚的女魂从水底浮起，溃烂的乳房还在渗着脓水。

卡伊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间燃烧的业火："等着！等我渡完这波，定要把她的恶魂扯进十八层地狱！"船桨搅动的漩涡中，浮现出白桃在人间狞笑的模样，她猛地啐了口血水："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造孽，这次非让你尝尝万鬼噬心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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