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月的苍白太阳

1799年11月9日的巴黎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卢森堡宫的走廊里，拿破仑的靴跟敲击着大理石地面，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节拍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科西嘉护身符——七道日芒的青铜币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在晨光中泛着病态的黄色光泽。窗外，塞纳河上升起的薄雾将初冬的太阳过滤成一块苍白的圆斑，像垂死之人浑浊的瞳孔。

"他们不会同意的。"西哀耶斯的声音从议会厅厚重的橡木门后传来，带着政客特有的油滑腔调，"五百人院那些雅各宾派的疯子宁可把巴黎烧了也不会接受新宪法。"拿破仑停下脚步，从军装内袋掏出一块怀表——不是平常那枚科西嘉地图的铜表，而是约瑟芬上周送给他的金表，表盖上刻着缠绕的蛇与权杖图案。十点十七分。他舔了舔突然干裂的嘴唇，尝到火药和铁锈的味道。三天前在埃及染上的疟疾还在他血液里作祟，但此刻发烧带来的眩晕感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议会厅的彩窗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拿破仑猛地抬头，看见一只乌鸦正用喙疯狂啄击玻璃。阳光透过鸟翼的缝隙投下跳动的阴影，在地板上拼出诡异的符号——像极了罗塞塔石碑上那个被占星师称为"命运转折点"的象形文字。他拔出佩剑，剑刃反射的光斑正好照在议长座位上那个打瞌睡的老头眼睛上。

"吕西安。"拿破仑头也不回地唤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弟弟立刻会意，年轻的面孔因兴奋而涨红。当吕西安拔剑高呼"我哥哥就是太阳！"时，拿破仑注意到他晨礼服内衬露出的金色刺绣——不是波拿巴家的蜜蜂，而是约瑟芬不知何时偷偷缝上去的埃及圣甲虫。这个发现让他胃部一阵绞痛，比疟疾发作还要难受。

正午十二点整，当五百人院的议员们开始第三轮关于宪法的争吵时，拿破仑做了个手势。早已收买的卫兵队长突然砸碎了所有朝南的彩窗，冬日正午的阳光如洪水般倾泻而入，直射议员们的眼睛。在短暂的致盲时刻，拿破仑踏着满地碎玻璃走进议会厅，靴底碾过一份被丢弃的宪法草案，羊皮纸上"自由""平等"的字样立刻沾上了他的血脚印——刚才的碎玻璃划破了他的脚踝，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先生们，"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议会厅瞬间安静，"太阳已经升到最高点了。"这句话像某种暗号，外面的士兵立刻开始撞击大门。有个雅各宾派议员扑上来想掐他的脖子，却被拿破仑反手用剑柄击中太阳穴——那人倒下时，口袋里掉出一枚刻着威灵顿家族纹章的怀表，表针诡异地停在七点零七分。

黄昏时分，当拿破仑在圣克卢宫的镜厅签署文件时，约瑟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她身上散发着鸦片酊和橙花水的混合气味，手指间夹着塔列朗的密信。"英国人的报价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她将信纸放在烛焰上，火苗立刻吞噬了威灵顿的签名。拿破仑没有抬头，而是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在烛光与暮色的交错中，他的影子分裂成三个：一个戴着罗马皇帝的桂冠，一个穿着科西嘉牧羊人的粗布衣，还有一个......

"巴黎圣母院的钟声在凌晨三点响起。"约瑟芬突然说，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数了，正好七下。"拿破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发现她珍珠项链上的第七颗珍珠不见了——那颗最大的，他曾在洛迪桥战役前夕亲吻过的珍珠。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巴黎的屋顶之间。拿破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人在他颅骨内钉入七根烧红的铁钉。恍惚中，他看见镜中的自己正在加冕，但皇冠上的宝石全是裂开的，每一道裂缝里都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极了金字塔密室里那个带裂痕的太阳铜盘。

当夜，巴黎所有教堂的钟都莫名其妙地停在了七点零七分。而在杜伊勒里宫的地下室，一个被收买的议员正在烧毁文件，火光中隐约可见"滑铁卢"三个字在羊皮纸上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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