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两名面无表情的太监已拿着手臂粗的刑杖,站到了安溪卓面前。
安溪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的脸色在尧泉指向他的那一刻,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新雪般惨白。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碎裂开来,迸射出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光芒!他死死地、如同要将对方生吞活剥般,盯着几步之外、嘴角噙着残忍笑意的尧泉!
然而,就在那滔天的恨意即将冲破冰封的瞬间,谢崇瀚那双深不见底的、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如同最冰冷的锁链,瞬间勒紧了他的脖颈!
“听话……”
昨夜那如同魔鬼低语的两个字,带着冰冷的枷锁,再次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上!他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下唇被咬破,渗出一丝刺目的鲜红。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死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深陷的血痕。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屈下了膝盖。靛青色的棉布袍子下摆,无声地拂过冰冷的地面。
他没有看那行刑的太监,没有看那高高扬起的刑杖,只是死死地低着头,将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嘶吼,都死死地、死死地压进了喉咙最深处,压进了那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脏里!
啪——!
沉重的刑杖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安溪卓挺直的脊背上!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烙印在皮肉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口腔!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那瞬间绷紧到极致、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这非人的痛楚。
啪!啪!啪!
一杖接着一杖,沉闷地砸落。靛青色的布袍很快被冷汗浸透,又被渗出的鲜血染成深褐色。安溪卓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受难的孤峰。
每一次杖击落下,他的身体都会剧烈地颤抖一下,却始终没有弯曲,没有倒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那紧抿的、不断渗出鲜血的唇线,证明着他承受着怎样的酷刑。
另一边的杖刑仍在继续。林行璇痛苦的嘶吼和闷哼,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安溪卓的神经。
“溪卓——!走——!安家……安家军……等你……啊——!”
林行璇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痛苦的、断断续续的抽气。
二十杖,如同二十个世纪般漫长。
当最后一声杖击落下,安溪卓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向前扑倒。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住,没有倒下。
背上火辣辣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针在同时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冷汗混合着血腥味,浸透了里衣,紧紧贴在伤口上。
行刑的太监面无表情地退开。
谢崇瀚这才缓缓踱步上前,停在安溪卓面前。他微微俯身,玄色的蟒袍下摆垂落,带着无形的压迫。那只保养得如同白玉般的手,再次伸出,如同昨夜在暖阁中那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和,轻轻按在了安溪卓冷汗淋漓、微微颤抖的发顶上。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盘踞。
“记住今日的教训。”谢崇瀚的声音低沉温和,如同在安抚,却字字如冰锥,刺入安溪卓的骨髓,“你的命,你弟弟的命,都在本督掌中。不该见的人,不该听的话,不该有的念头……都收起来。”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按了按安溪卓的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驯服意味。
安溪卓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恨意!他死死地低着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喉咙深处翻滚着野兽般的呜咽,却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压住。
另一边,五十廷杖早已打完。林行璇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在血泊里,湖蓝色的锦袍被鲜血和污泥染得一片狼藉,人已彻底昏死过去。
“拖出去。”尧泉厌恶地看了一眼血泊中的林行璇,冰冷地吩咐,随即,他那双燃烧着余怒和扭曲占有欲的眼睛,再次钉在谢崇瀚手下、那个跪着的身影上,“还有他!给朕押回……”
“陛下,”谢崇瀚收回按在安溪卓头上的手,直起身,温和地打断了尧泉的话,“安溪卓惊扰圣驾,已受责罚。
他弟弟尚在病中,离不得人照料。陛下仁德,想必不会苛责一个刚刚受过刑、还需照顾病弱幼弟的宫人吧?”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为安溪卓“求情”的意味,目光却平静无波地迎视着尧泉。
尧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谢崇瀚那张滴水不漏的脸,看着对方那温和却强硬的态度,看着安溪卓背上刺目的血痕……一股被彻底压制、被公然夺走所有物的狂怒如同毒火焚心!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却最终,在谢崇瀚那深不见底的注视下,强行将那股毁灭的冲动压了下去。
“哼!”尧泉猛地一甩袍袖,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了安溪卓一眼,又死死盯了谢崇瀚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九千岁……好自为之!” 说罢,他带着满身戾气,转身大步离去,明黄的背影消失在花木扶疏处。
御花园里,只剩下杖刑后的血腥味、花木的甜香,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谢崇瀚淡淡瞥了一眼被侍卫如同拖死狗般拖走的林行璇,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背脊挺直却微微颤抖的安溪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张德全使了个眼色。
张德全会意,无声地上前,搀扶起摇摇欲坠的安溪卓。
安溪卓的身体因剧痛而僵硬,被搀扶起来时,脚步虚浮踉跄。他依旧低着头,湿透的额发黏在苍白的脸上,遮住了所有表情。
只有那紧抿的、不断渗出鲜血的唇,和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泄露着他内心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涛骇浪。
在张德全的搀扶下,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片刚刚上演了血腥与屈辱的“仙境”。每一步,背上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刺骨的绝望之上。
林行璇破碎的嘶吼,尧泉暴戾的眼神,谢崇瀚冰冷的掌心……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撕扯着他的灵魂。
回到那间散发着浓重药味和霉味的破败杂役房时,安溪卓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屋内的光线昏暗。安希然依旧昏睡着,小脸在药物的作用下褪去了潮红,显得苍白而脆弱。
张德全无声地退了出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安溪卓站在门口,背上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冷汗浸透了内衫,冰冷的贴在伤口上。他看着草席上弟弟那毫无防备的睡颜,看着这间如同坟墓般冰冷的囚笼。
噗通!
支撑着他的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消失。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钝痛瞬间被背上撕裂般的剧痛彻底淹没!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扑倒,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地砖上。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向地面!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破屋里回荡!指骨与冰冷坚硬的砖石碰撞,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然而,这皮肉的痛楚,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撕扯、被彻底碾碎的万分之一!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无能为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熔岩,终于冲破了他强行构筑的、摇摇欲坠的冰封堤坝!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破碎的嘶吼,终于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冲破了喉咙!那声音嘶哑、绝望、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在狭小的空间里凄厉地回荡,撞击着斑驳的墙壁,也狠狠撕裂了他自己!
泪水,混合着额角流下的冷汗和嘴角溢出的鲜血,汹涌而出,疯狂地砸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他像一头被剥皮抽筋、困在陷阱里的孤狼,蜷缩在弟弟昏睡的草席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声地、绝望地嘶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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