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途

瓢泼大雨，山道泥泞不堪，绿荫如盖的林子里，不知何处传来断续的啜泣。龙达夫心生警惕，勒马的动作带着一点儿狠厉。这荒郊野岭突现啜泣声，其中必有不寻常之处。可当恻隐之心如荒草蔓延，他终究无法放任不管。拨开藤蔓，那白衣女子半个身子陷在浑浊的泥潭里，玉簪染血，长发遮面。温雪燕虚弱抬眸，乌紫的指尖死死攥着那柄断剑：“快走...冻脉之毒，我快要死了...”龙达夫望着她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往事涌来，曾几何时，他也这般无助地躺在血泊中，是令狐琪的援手改写了命运。此刻这女子的绝望，竟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他忙脱下裘衣为她披上，温雪燕睫毛轻颤，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想起三年前被仇家追杀时，也曾有人这般将暖意裹住她颤抖的肩。龙达夫运功查探之际，指尖刚触到她的腕脉，便觉一片刺骨的冰凉，温雪燕突然攥住他衣袖，指梢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划着字迹，那力道时轻时重：“别...别碰我...你...你快走...”话音未落，喉间呛出的血沫溅红了他的虎口。龙达夫心头猛地一颤，忽地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柔声道：“既落到在下手里，我绝不容你丧命！当年若无人背我走出鬼门关，哪有今日姓龙的？”惊雷骤响，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将周遭的一切照得如同白昼。雨幕之中，剑影与真气猛烈相击。战马猛地人立而起，前蹄高扬着划破空气，嘶鸣中被一道黑影贯穿咽喉，温热的血溅在龙达夫后背。他双臂紧收，死死抱着怀中那具正逐渐冰冷的身躯，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从她身体里抽走一分生机。

夜风凛冽如刀，积雪将枯枝压得几近折断。龙达夫背着温雪燕狂奔，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颈侧。“放我...放我下来...”温雪燕气息微弱，手指却死死揪住他衣襟，“你走吧...毒发时...会连累你。”龙达夫正疾行的脚步骤然顿住，转身将她抵在树干上，凝视着她黯淡的双眼，沉声道：“姑娘放心，我既已决心救你，便不会独活！”他抹去她嘴角血迹，再次启程时，后背的湿意越来越重，到底是雨水打透了衣裳，还是泪水浸暖了后背，早已分不清楚。忽见道路两旁桃花灼灼盛放，绚烂得如同天边燃烧的晚霞。他正疑心是毒发产生的幻境，忽闻林深处传来金铁相击之声，千毒尊者踏枝破风而来。“好一对鸳鸯侠侣，今夜便做我化骨散下亡魂！”千毒尊者阴恻恻地抚掌而笑，袖底猝然劲射幽紫瘴气。龙达夫咬牙横剑，余光里，瞥见温雪燕唇边溢出黑血，心中剧痛如绞。剑招未出，温雪燕已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原来千毒尊者的掌风早穿透剑气，重伤了她的心脉。二十回合后，龙达夫的右臂突然泛起一阵麻痹。恰在此时，淮阴四杰齐齐低喝一声，脚步错动间已布下“四门刀阵”，四柄长刀起落间，刀光已然交织成网，寒光如练般缠上前来。他后背抵着桃树，望着阵外渐渐聚拢的黑影，绝望像涨潮的海水般汹涌而来。温雪燕不知何时撑起身子，用断剑在地上划出字迹：“撑住...我引开他们...”龙达夫心头火急，厉声道：“姑娘，休得胡来！”那声音里裹着焦灼，他已不顾右臂麻痹，强提真气掠身而上。

危在旦夕之际，云端泼下一道血影。血罗刹指尖弹出红雾，顷刻间使四杰成了血水。千毒尊者骇然色变：“你...你可是万花阵主？”“无名鼠辈，也配问老身姓名？”血罗刹扬手一挥，千毒尊者胸骨尽碎，撞断三株桃树。龙达夫虽疑其居心叵测，怎奈温雪燕生死攸关，不得不谢：“承蒙前辈援手，感激不尽！”血罗刹斜睨温雪燕，忽而嗤笑：“她心脉已毁，三日内若无解药，便要魂归黄泉。”龙达夫膝骨重重磕落于地，朗声道：“前辈但有所命，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救她性命！”血罗刹抛来玉瓶：“瓶中两颗丹药，一颗解你臂中毒，一颗续她心脉伤。”温雪燕忽然抓住他手腕，摇头想要阻拦，却被龙达夫轻轻按住肩膀。龙达夫毫不犹豫喂温雪燕服下丹药，自己也吞服一颗。片刻间，丹田似烈焰焚燃，神智渐渐迷离。温雪燕虚弱挣扎，却浑身无力，二人竟在桃林深处...

三日后，幽室里。血罗刹独饮苦酒，忽闻窗外衣袂破空声。龙达夫提剑站定，双目充血欲裂：“前辈好手段！那丹药究竟是何毒物？”血罗刹举杯冷笑：“化骨散能毁肉身，吾这'万灵丹'却能操控魂魄。小娃儿，你以为老身平白救你？洪涛老贼害吾夫，烹其断掌时，手段比这狠辣百倍！你既受吾恩惠，便须助老身复仇...”龙达夫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屈辱与愤怒在胸腔中翻搅。他从未想过，救命之恩竟会成为枷锁。可一想到温雪燕，满腔怒火又化作无奈，沉声道：“在下与温姑娘清白无辜，却因你奸计蒙羞受辱！此等手段，岂是侠义所为？”血罗刹摔碎酒杯，裂片四溅：“清白？江湖之中，哪来清白二字！吾夫当年也与你一般天真，以为仁义能换太平...” 忽而凄厉惨笑，“他临终时，浑身筋骨寸断，求死不得，求活不能！你道老身为何成'血罗刹'？皆因这世道，逼良为娼！”龙达夫握剑的手稍稍颤动：“即便如此，前辈亦不该用此下作手段！”血罗刹忽而落泪，又猛然拭去：“倘不用此手段，你岂会甘为老身所用？洪涛党羽遍天下，若无死士，焉能成事？” 抛来一枚青色丹药，“此乃解药，可破你体内迷心之毒。至于那丫头...”声音渐低，“是老身...老身对不住她。”

龙达夫盯着解药，心中天人交战。他恨透了被人操控的感觉，可温雪燕的安危如巨石压在心头。最终，江湖道义与儿女情长的天平，还是倾向了后者，接过丹药却未服下："半年后状元堡寿宴，可是姓洪的行踪？"血罗刹猛然抬头："如此，你愿助老身？""在下虽不齿你手段，却念及救温姑娘之恩。" 龙达夫收剑入鞘，"待除此贼，你我恩断义绝。"血罗刹狂笑，笑声中浸着无尽的凄楚："好！好！待取洪涛首级之日，老身自当以死谢罪！"月过花梢，龙达夫携剑离开。血罗刹独守孤灯，喃喃自语："夫君，你可看到？这大仇...终将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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