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洗

市集嘈杂地，但见酒肆内人声鼎沸。龙达夫一袭青衫，独处于幽暗角落，耳听邻席“黄山三雁”高谈阔论之声，手中酒盅轻轻摇晃。那胖者倚窗而立，忽长叹一声：“洪堡主诞辰将至，眼前街巷之中佩剑如林，当真是盛极一时啊！”话音未落，瘦者猛地拍案而起，震得酒碗叮当作响，声若黄钟般道：“状元堡威震江南，洪公武功早已登峰造极，武林一统不过指日可待！吾辈此番拜寿，亦盼能列入门墙。此剑虽非神兵利器，却伴吾南征北讨，历经百战。倘此番不得洪公青睐，怕是唯有解甲归田，回家抱儿弄女去了！”胖者闻言，哂笑一声：“若不是风雨阻行，在下本欲前往拜访血旗门…”话未说完，瘦者陡然瞪眼怒斥：“糊涂！血旗门行事阴诡狠辣，岂是吾等可栖身之处？”言罢，“黄山三雁”又低头低声商议起贺礼来。龙达夫听闻“血旗门”三字，心中不由一震。他强自镇定，唯有举杯饮酒，将万千心绪尽数隐入酒香之中，那酒液入喉，却不知是苦是辣。

三日后，状元堡张灯结彩，朱门大开，贺客车马盈门。龙达夫一袭灰衣，腰悬无鞘小剑，混在人流中入内。但见堂内锦缎铺地，琼盏生辉，江南豪杰济济一堂，那“黄山三雁”正举杯谄笑，面上红光更胜往日。洪涛独子早夭，膝下唯有高徒钱凌，人称“丧门神剑”，此刻正立在台阶前，腰间墨鞘长剑吐纳寒光，将往来宾客一一扫过。

洪涛银须飘拂，粉袍玉带，整冠微笑，忽长揖及地，声若洪钟：“承蒙诸位不弃，洪某...”言罢举杯，众侠齐声应和，酒浆泼溅间杯盘交错。酒过三巡，洪涛忽将酒盏重重一掷，脆响惊得满堂寂静：“老夫决意归隐山林，江南武林诸事，惟望诸位匡扶！”此言一出，众人相顾骇然，“黄山三雁”面无血色，手里酒樽轻轻颤栗，终强作笑颜，踉跄着混入人群离去。

正纷乱间，有家丁跌跌撞撞奔入：“风雷双煞至！”钱凌面色骤变，双掌已暗运内力，却仍高声道：“快请！”二煞踏入堂中，衣袂作响，忽地长揖赔罪：“来迟获罪，乞堡主见谅！”随命从者捧上黑檀长匣，锁眼处隐隐泛着血红。

洪涛神色不变，抚须轻笑，示意钱凌上前。钱凌指尖方触到匣身，忽觉腥风扑面，暗叫不好！急旋身闪避！刹那间，匣中乌芒暴射，竟似千百毒蛇出洞，六名高手不及哼叫半声，咽喉皆现细小血孔，栽倒在地。钱凌振剑怒喝：“奸贼！何至行此灭绝人性之举？”声如焦雷贯耳，众侠齐齐锵然拔剑，寒光映得满堂惨白，桌椅碎裂声、呼喝声中，好好一座寿堂，转眼化作修罗地狱。

腥风掠处，匣中赤帜翻卷，正是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血旗令！旗色殷红似血，绣着白骨狰狞，此令一出，必见十室九空，武林中人无不是心惊胆寒...

风雷双煞狞笑拔刀：“洪老儿，快拿命来！”身影似箭，径取洪涛面门。

洪涛双掌翻飞，脚下踏八卦方位，钱凌剑辟蹊径，专刺敌肋，二人一守一攻，拳影剑势交击，堂中剑气冲霄，劲气纷飞。座上宾客早如惊弓之鸟，夺门而逃。唯有龙达夫危坐案前，左手按剑，右手指节轻敲桌面，目如寒星，将场中乱象尽收眼底。

忽听怒喝似霆：“老匹夫！今日便是你归西之期！”红衣剑手簇拥而入，为首者乃血旗门三门主钟汉龙，面如厉鬼，挥臂狂笑：“斩草除根，鸡犬不留！”一刹那，利刃出鞘声、破空声接连不断，状元堡内哀嚎声、金铁交鸣声搅成一片。

石阶溅血，残肢横飞，转眼间，朱漆楹柱满布赤红，碧瓦金梁皆映修罗惨象。

钱凌浴血奋战，剑刃翻飞间连毙十数敌，"堡主速走！此路由我断后！"音如霹雳，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他钢牙紧咬，剑势愈疾，银芒耀眼，如狂风暴雨般将敌人死死拦住，竭力护佑洪涛突围。

“想走？哼，没那般容易！”钟汉龙长啸跃起，剑化九道星虹，径袭洪涛死穴。

风雷双煞亦缠住钱凌，酣斗不休。风煞阴笑："钱凌，你独木难支，莫再顽抗，不如早早投降！"钱凌不顾浑身血洞，咬牙嘶吼，望敌蔑笑："呸，狗贼，休得痴心妄想！"腕力一转，剑气凝作星虹，剑光旋绕，直取风雷双煞肩肋。战至精疲力竭，钱凌攻势渐颓，钟汉龙眼绽杀机，蓦然欺近，拧腰旋腕，青锋抖出碗大剑花，钱凌暴喝扬臂，剑招斜撩，怎奈臂沉似铁，剑势已竭，“当啷”一声，长剑竟被震飞三丈。钟汉龙猿臂轻舒，剑尖袭取面门，钱凌后仰折腰，险避咽喉一击。钟汉龙连环七剑直刺心门，钱凌瞳孔骤缩，竟以血肉相迎。剑刃透背而出，钱凌十指暴张，死死扣住钟汉龙手腕，喉间腥涌，血喷如瀑，双腿猛蹬，将敌撞退三步，终力竭仆地，双目怒睁，至死未松敌手。

红衣众徒发如赤焰，齐声怪笑间，抛洒硫磺火油，掷出淬火箭矢。星火落处，梁柱轰然作响，檐角腾起丈高火苗。浓烟蔽日，飞檐走壁尽化火海。雕梁画栋在火舌中扭曲崩裂，混着凄厉惨叫，状元堡转瞬成人间炼狱...

险势一触即发，洪涛怒喝裂石，腰间金剑龙吟出鞘，森芒吞吐间竟绽紫电。钟汉龙青锋刚至面门，金剑已如飞虹急斩，但见锐光过处，剑气纵横，钟汉龙瞳孔猛地收缩，面上闪过一丝骇然，“铮”的脆响，断刃迸飞！洪涛不待其回神，沉肩错步，掌心聚起十成劲力，掌缘隐隐泛起红晕，恰似烈阳凝聚。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杀意骤增，“轰”地拍出“摧山掌”，掌风挟奔雷之势，直击钟汉龙胸臆。但见那恶徒口吐鲜血，倒飞撞碎青石屏风，断木横飞中，五脏六腑似皆震碎。洪涛衣袂猎响，刹那间，一股酣畅淋漓、涤荡阴霾的快意自丹田直冲顶门，紧绷的下颌终于松弛，恰似久旱逢甘霖，胸中郁气尽散。

正当此时，血旗门二门主楚人杰踏碎瓦当，横刀凌空劈落，刀刃划破长空，竟带起刺耳锐啸："三弟且退，这厮由我料理！"洪涛心中一紧，金剑回鞘，双掌蓄势，刚起的畅意如坠冰窟，面色瞬间凝重，眉峰紧紧蹙起，他目光死死锁住楚人杰落下的刀影。但见楚人杰刀势沉若千钧，每劈出一刀，地面便裂开半尺深沟壑。裂痕中微微溢出腥气，仿若山河饮恨，楚人杰狞笑，眼神毒辣。

洪涛足踏八卦步，金剑吞吐如龙，剑尖与刀锋相撞，火星迸窜间竟溅起丈高电弧。楚人杰猛喝发力，刀走偏锋，刀影乱舞，急劈洪涛脑门。洪涛面色冷峻，下颌绷得铁紧，在刀锋逼近的刹那，旋身倒踢，剑化流星，直取敌心，却被楚人杰后仰避过，刀锋顺势横扫，险险削去袍角。二人刀光如血，剑影似电，拆至四十余招，仍难分高下，周遭草木尽皆摧折，尘土飞扬间似有罡风盘旋。楚人杰额头青筋暴起，呼吸愈发粗重，心中暗惊对方难缠。

忽有寒芒骤起，龙达夫剑花暴绽，身形如魅影游移，左削右刺，剑走无形，剑招看似随意挥洒，却暗含九宫八卦之妙，他面色沉静如水，唇角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剑气所至，红衣剑手尚未看清招式，便觉喉间一凉，瘫倒在地。剑影遮天蔽日，竟在瞬息间将众敌寇绞杀殆尽...

钟汉龙色变惊呼：“小子何人？”龙达夫缓缓回首：“钟老且睁大双眼，可认得故人？”钟汉龙定睛细看，惊魂未定：“少主！是你...是你...”言犹在耳，举破剑暗算。洪涛心头剧震，暗忖不好，眸中腾起三丈怒焰，恨钟贼奸滑若狐，竟施此等阴诡手段，当真是豺狼心性。

未及他抢身而援，却见龙达夫周身银芒大盛，断喝声里青虹劲射，反手一剑，一道雪亮弧光撕裂苍穹，疾若奔雷。钟汉龙瞳孔暴缩，欲举断刃击挡，然剑气已至咽喉，只觉寒意透骨，喉间骤凉，喉骨碎裂之声清晰可闻。他双手徒劳抓向虚空，僵立半息后，轰然栽倒，鲜血汩汩渗入青砖。龙达夫望着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又恢复成冷冽的神色。

风雷双煞见龙达夫剑法奇诡莫测，相视色变，目露忌惮，未敢轻举妄动。楚人杰刀势化作一道幽芒，洞穿洪涛肩胛，然亦为其掌风所及，踉跄吐血，面如金纸，心中暗叹：“可恶，这掌力竟如此霸道！”。乱战之际，龙达夫剑走怪招，身如鬼魅，斜刺里递出。寒光绕转，他扣住洪涛命门，挟其突围而出，二人足踏荒草，疾行似箭，方遁入古刹。但见寺内断壁斜倚，残垣横陈，蛛网垂悬于斑驳佛龛。两人肩臂相抵，胸膛起伏似鼓，喘息如雷。洪涛神色惨白，冷汗涔涔直流，龙达夫警惕地扫视四周，眉头深锁。古刹中回荡着沉重的呼吸声，平添几分萧索。

风雷双煞穷追不舍，破门攻入，忽有灰影自梁间疾落，掌影起落若墨云蔽空。招式看似轻柔，实则暗含猛劲。风雷双煞连退五步，兵刃脱手坠地，喉间发出咯咯声响，面色转紫，喷血而亡。楚人杰怒目视之，咬牙切齿，“你等逃不了，此仇来日必报！”终是悻悻撤退。

洪涛重伤难愈，呼吸微弱，将金剑托付龙达夫：“速赴魔湖，求见湖主...唯能...”话未言毕，双目骤然涣散，身躯瘫软如泥。龙达夫呆愣当场，眼眶微微发红，手抚剑柄不住震颤，心中尽是惊愕与惘然，未曾想本欲诛杀的仇敌，竟以身后事相托。世事无常，莫过于斯。人类就是这样，前一刻或许还在巅峰之上意气风发，下一秒便可能坠入谷底惶然无措。忽闻冷风穿堂，灰衣人倏至，冷声告诫：“龙儿，从此隐姓埋名，莫再涉险！”未待龙达夫回应，身影如燕，刹那无踪，只留下满地尘埃在风中打着转...龙达夫望着空荡荡的古刹，神情复杂，良久才缓缓起身，眼中俱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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