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契约

药王谷的晨雾还未散去，叶清霜抱着温灵雨踏过最后一道山门。他的靴子早已磨破，衣袍上沾满尘土，唯有怀中的温灵雨被保护得一尘不染，只是面色越发苍白，脖颈和手臂上的植物化痕迹已经蔓延到了脸颊。

"药老！"叶清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在谷中回荡。

几个药童闻声赶来，看到叶清霜的模样都吓了一跳。这位平日里冷峻出尘的剑修此刻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浑身散发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

"快请药老！"为首的药童急忙吩咐同伴，自己则上前想要接过温灵雨，"这位公子交给我吧。"

叶清霜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温灵雨搂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药童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我是想带他去静室，那里更适合疗伤。"

叶清霜这才稍稍放松，哑声道："带路。"

静室位于药王谷深处，四周种满了宁神静气的灵草，室内一张白玉床上铺着柔软的丝褥。叶清霜小心翼翼地将温灵雨放在床上，手指恋恋不舍地拂过他的脸颊，那里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粗糙，摸上去像是树皮。

"让老夫看看。"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大步走入静室，正是药王谷的主人药老。他身穿朴素的灰色长袍，腰间挂满各式各样的药囊，一双眼睛却明亮如少年，透着看透世事的智慧。

叶清霜如见救星，立刻让开位置："药老，求您救他。"

药老没有多言，先是为温灵雨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最后将手掌轻轻放在温灵雨额头上，注入一丝探测灵力。随着检查的深入，药老的眉头越皱越紧。

"情况比你说的还要严重。"药老收回手，面色凝重，"他的本命灵根几乎完全枯萎，若不是你一路上不断为他渡入灵力，恐怕早就..."

"有什么办法？"叶清霜打断药老的话，他无法忍受听到那个可能性，"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药老深深看了叶清霜一眼："跟我来。"

两人来到静室外的小亭，药童奉上灵茶后识趣地退下。药老啜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你知道仙草化形者与普通修士有何不同吗？"

叶清霜摇头，他对这类知识知之甚少。

"仙草化形者没有金丹。"药老解释道，"他们的核心是本命灵根，相当于我们的灵根与金丹的结合体。一旦灵根受损，不仅修为尽失，还会逐渐回归原形。"

"回归原形后会怎样？"叶清霜握紧了拳头。

"失去所有记忆和人性，成为一株普通的灵植。"药老叹了口气，"而且由于化形过程不可逆，最终结果很可能是...枯萎。"

叶清霜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碎裂，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上，他却浑然不觉疼痛。"您之前提到的秘法，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药老点点头："有一种上古流传下来的'共生契约'，可以让两个人的灵根相连，共享生命力和灵力。如果你与他缔结这种契约，你的灵根可以滋养他的，阻止他继续植物化。"

"那就这么做。"叶清霜毫不犹豫。

"别急，听我说完。"药老抬手示意，"这种契约一旦缔结就无法解除，而且需要你付出至少一半的修为作为引子。更重要的是，如果契约者中有一人死亡，另一人也会受到重创。"

叶清霜沉默片刻，问道："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七成。"药老诚实回答，"而且就算成功，他也可能留下后遗症，比如修为停滞，或者部分植物特征无法消除。"

"七成够了。"叶清霜站起身，"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药老惊讶于他的决断："你不再多考虑一下？这关乎你的整个修行之路。"

叶清霜回头望向静室的方向，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软："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药老摇摇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想到啊，修真界最冷心冷情的剑修叶清霜，竟然会为了一个小仙草做到这种地步。"

叶清霜没有反驳，只是问："需要准备什么？"

"首先需要他本人同意。"药老严肃地说，"契约必须在双方完全自愿的情况下才能缔结。其次，需要一个灵力充沛的月圆之夜，最好是明晚。最后..."他顿了顿，"你需要进入他的灵识世界，在那里完成契约的核心部分。"

叶清霜点头表示明白："我会让他同意的。"

药老拍拍他的肩膀："去休息吧，你看上去随时会倒下。我会用药物延缓他的植物化进程，为你争取时间。"

叶清霜本想拒绝，但一阵眩晕袭来，提醒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他勉强点头，跟着药童去了隔壁的厢房，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沉睡。

梦中，他看见温灵雨站在一片花海中对他微笑，然后转身离去。无论叶清霜怎么呼喊追赶，两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最终温灵雨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风中。

"灵雨！"叶清霜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衣衫。窗外，夕阳西沉，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他匆忙洗漱后赶到静室，发现温灵雨已经被移到了一处露天平台。平台由白玉砌成，上面刻满了复杂的阵法纹路。温灵雨躺在阵法中央，身上盖着一层薄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脆弱。

药老正在阵法周围摆放各种灵石和草药，见叶清霜来了，点头示意："正好，他刚才醒了一会儿。"

叶清霜立刻冲到温灵雨身边，跪坐下来握住他的手："灵雨？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温灵雨的眼皮轻轻颤动，缓缓睁开。那双往日灵动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却依然在看见叶清霜的瞬间亮起微弱的光芒。

"清霜...师兄..."他的声音细如蚊呐，几乎听不见。

叶清霜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我在，我在这里。"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叶清霜心里。他握紧温灵雨的手："别说傻话。听我说，药老有办法救你，但需要你同意。"

叶清霜简单解释了共生契约的内容，省略了其中的风险和代价。然而温灵雨却仿佛看透了他的隐瞒，轻轻摇头：

"有...代价吧...对你...不好的..."

叶清霜喉头发紧："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些修为而已。"

温灵雨的眼中泛起泪光："不要...你那么...厉害...不能...因为我..."

"傻瓜。"叶清霜声音哽咽，"如果没有你，那些修为又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让温灵雨愣住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叶清霜轻轻擦去那些泪水，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需要你，灵雨。所以，为我坚持下去，好吗？"

温灵雨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的含义。良久，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药老走过来："时间到了。叶小子，躺到他身边去。"

叶清霜依言躺下，与温灵雨并肩。药老在他们周围撒下一圈发光的粉末，然后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随着咒语的进行，阵法渐渐亮起柔和的蓝光，将两人笼罩其中。

"现在，叶清霜，放松心神，我会引导你进入他的灵识世界。"药老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抗拒，跟随你的心走。"

叶清霜感到一阵眩晕，随后眼前一黑。当他再次恢复视觉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奇异的空间里。天空是淡绿色的，地面上开满了各种花朵，远处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干上缠绕着发光的藤蔓。

"这是...灵雨的灵识世界？"叶清霜环顾四周，朝那棵大树走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他看到树下蜷缩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影——那是温灵雨的灵识体，比现实中更加脆弱，身体已经大部分植物化，只有脸部还保持着人形。

"灵雨！"叶清霜跑过去，想要抱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温灵雨抬起头，眼中充满惊讶："清霜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带你回去。"叶清霜跪在他面前，尽管知道触碰不到，还是做出拥抱的姿势，"药老说我们需要在这里完成契约。"

温灵雨的灵识体微微闪烁："可是...我快要消失了...你看，我已经变成这样了..."

确实，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藤蔓，与那棵大树相连，正在慢慢被吸收。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叶清霜坚定地说，"灵雨，看着我。"

温灵雨顺从地抬起脸，眼中满是眷恋和不舍。叶清霜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口的话：

"我爱你，灵雨。不是作为师兄对师弟的照顾，不是强者对弱者的保护，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所以，求你，不要离开我。"

温灵雨的灵识体突然明亮了几分，植物化的部分也稍稍退却："你...爱我？"

"是的，我爱你。"叶清霜再次确认，这次说得更加流畅，"我爱你的善良，爱你的坚强，爱你明明那么怕却总是勇敢地站在我身边的样子。"

温灵雨的眼中涌出晶莹的泪珠，那些泪珠落在地面上，竟开出了小小的白花："我也爱你...从很久以前就..."

"那么，与我缔结契约吧。"叶清霜伸出手，"让我们共享生命，从此不离不弃。"

温灵雨犹豫地看着他："可是代价..."

"什么代价都比不上失去你。"叶清霜打断他，"而且，你以为如果你不在了，我还能像以前一样专心剑道吗？"

这个理由似乎打动了温灵雨。他慢慢抬起已经部分藤蔓化的手，悬在叶清霜掌心上方："真的...可以吗？"

叶清霜用行动回答——他的掌心突然涌现出一道金光，那是他的本命剑意，纯粹而强大。金光缠绕上温灵雨的手，将那些藤蔓重新染上生命的绿色。

温灵雨惊讶地看着这一幕，随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他也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化作点点绿光，与叶清霜的金光交织在一起。

两种灵力在空中旋转、融合，最终形成一个复杂的符号，正是共生契约的印记。印记一分为二，分别没入两人的胸口。

刹那间，叶清霜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人从他的灵根上生生撕下一半。他咬紧牙关忍住不叫出声，看到对面的温灵雨也被同样的痛苦折磨着。然而痛苦过后，一种奇妙的联系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他能感觉到温灵雨的心跳，温灵雨的呼吸，甚至温灵雨的情绪。

"成功了..."温灵雨轻声说，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恢复人形的双手。

叶清霜这次真的能触碰到他了。他将温灵雨拉入怀中，感受着那真实的体温和心跳："欢迎回来。"

现实世界中，药老看着阵法中央的两人被金光和绿光包围，最终光芒收敛，形成一个双色茧将两人包裹其中。他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成了。"

当叶清霜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仍躺在平台上，但身边多了一个温暖的体温。他转头，看见温灵雨正睁大眼睛看着他，脸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那些植物化的痕迹已经全部消失了。

"清霜师兄..."温灵雨小声唤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我们...真的..."

叶清霜撑起身体，仔细检查温灵雨的状况。确实，所有植物化症状都消退了，只是温灵雨的额头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剑形印记，而叶清霜的手腕内侧则出现了一道藤蔓状的纹路——这是共生契约的标记。

"疼吗？"叶清霜轻轻触碰那个印记。

温灵雨摇摇头，突然扑进叶清霜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叶清霜回抱住他，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重量，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盈心间。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清霜师兄！"温灵雨惊慌失措地扶住他。

药老闻声赶来，为叶清霜把脉后解释道："这是正常的。契约刚刚成立，你们的灵根还在适应彼此。他吸收了你的半身修为，自然会有一个排斥反应期。"

温灵雨闻言，脸色更加苍白："半身修为？你之前没说这么多！"

叶清霜擦去嘴角的血迹，勉强笑道："值得。"

药老递给他们每人一颗丹药："吃了它，能帮助灵根融合。接下来一个月，你们最好不要分开超过十丈距离，直到契约完全稳定。"

温灵雨内疚地低下头："都是我连累了你..."

叶清霜抬起他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还记得我在你灵识世界里说的话吗？那不是为了救你才说的谎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

温灵雨的眼眶又红了，但这次是因为喜悦。他鼓起勇气，在叶清霜唇上轻轻一吻，然后迅速躲进他怀里，像只害羞的小动物。

叶清霜愣住了，随即低笑出声，将温灵雨搂得更紧。药老识趣地退开，留下两人独处。

夕阳完全沉下了山头，第一颗星星在渐暗的天空中闪烁。叶清霜仰头望去，突然觉得，今后的路，有这个人相伴，似乎也不那么孤独了。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时刻，温灵雨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蜷缩起来。叶清霜大惊失色，正要呼唤药老，却看见温灵雨额头的剑形印记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而与此同时，一股陌生而古老的力量波动从他体内涌现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叶清霜震惊地看着怀中开始发光的温灵雨。

药老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也变了脸色："不对劲...这不是普通仙草会有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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