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向阳而生》

五岁那年，季阳第一次见到程远。

那是初夏的一个下午，阳光透过新家院子里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季阳抱着他最喜欢的小恐龙玩具，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门口，看着隔壁院子里正在玩泥巴的男孩。

"喂，你在看什么？"那个男孩抬起头，脸上沾着泥点，却笑得灿烂如阳光。

季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把小恐龙抱得更紧了。妈妈说过今天要认识新邻居，但他没想到邻居家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

"我叫程远，你呢？"男孩已经跑到了两家院子之间的矮栅栏旁，好奇地打量着季阳。

"季...季阳。"他小声回答。

程远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手里拿的是不是暴龙？我也有恐龙！"他转身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只三角龙玩具冲了出来，"看，我的三角龙可以打败你的暴龙！"

"才不是！"季阳突然有了勇气，跑到栅栏边，"暴龙是最厉害的！"

两个小男孩就这样隔着栅栏"开战"了，恐龙的吼叫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直到双方的妈妈出来叫他们吃晚饭。

"明天还能一起玩吗？"程远在离开前问道。

季阳点点头，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露出了笑容。

从那天起，季阳和程远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他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在小区里探险，一起在程远家的后院搭帐篷"露营"。季阳性格内向安静，喜欢看书和画画；程远活泼开朗，是小区里的孩子王。奇怪的是，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人却相处得无比融洽。

"阳阳，快看！"七岁那年，程远神秘兮兮地把季阳拉到学校后院的墙角，"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

那是一个被灌木丛半掩着的小空间，刚好能容纳两个小孩。季阳跟着程远钻进去，发现里面放着几本漫画书和一小袋糖果。

"这是我们的秘密，"程远压低声音说，"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季阳郑重地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荧光笔，在墙上画了两只小恐龙："这样就是我们的标记了。"

小学六年，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季阳被同学嘲笑"书呆子"时，程远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程远数学考试不及格时，季阳会耐心地一遍遍教他解题方法。他们分享零食、玩具、秘密，甚至生病时也总是神奇地同时感冒。

"你们俩简直像双胞胎，"季阳的妈妈常常笑着说，"比亲兄弟还亲。"

升入初中后，两人的性格差异开始显现。程远迅速蹿高，加入了篮球队，成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季阳则依然安静，加入了美术社，在角落里默默地画着素描。但他们之间的友谊从未改变，每天放学后，程远都会在美术教室外等着季阳一起回家。

"今天又有女生给我递情书了，"十四岁的程远推着自行车，得意地对季阳说，"是初三的学姐哦。"

季阳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但他只是笑了笑："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程远夸张地摆摆手，"我才不要谈恋爱，麻烦死了。"他撞了撞季阳的肩膀，"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嗯，一辈子的好朋友。"季阳轻声重复，却感到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那天晚上，季阳在日记本上画了程远打篮球时的侧影，然后盯着画看了很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程远的感情，似乎已经超出了友谊的范畴。这个发现让他惊慌失措，他迅速合上日记本，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可怕的念头也关起来。

高中生活开始后，程远更加受欢迎了。他高大帅气，篮球打得好，性格阳光，几乎每周都能收到情书或告白。而季阳则留长了头发，戴上了黑框眼镜，更加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他们依然是朋友，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形影不离。

直到高二那年冬天，一场意外改变了这一切。

那天放学后，季阳独自在美术教室完成一幅水彩画。当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天已经黑了。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季阳加快脚步往校门口走，却在拐角处被三个高年级学生拦住了。

"哟，这不是程远的小跟班吗？"领头的男生冷笑道，"听说你们是'好朋友'？"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引来同伴的哄笑。

季阳握紧书包带，低头想绕过去，却被一把推回墙上。

"程远那小子太嚣张了，今天我们先拿你开刀。"男生揪住季阳的衣领，"看看他心爱的'朋友'被教训后，他会是什么表情。"

恐惧让季阳浑身发抖，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挨打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放开他。"

程远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了过来，一拳打在揪着季阳的男生脸上。接下来的混战中，程远虽然以一敌三处于下风，却始终把季阳护在身后。直到保安闻声赶来，那群混混才四散逃跑。

"你没事吧？"程远转身检查季阳的情况，嘴角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季阳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你流血了..."

"小伤而已，"程远咧嘴笑了，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走，我送你回家。"

那天晚上，季阳坚持要程远来自己家处理伤口。在卧室里，他小心翼翼地用碘酒为程远擦拭嘴角的淤青，手指微微发抖。

"为什么要这么做？"季阳低声问，"他们有三个人，你可能会受更重的伤。"

程远静静地看着他："因为是你。"

简单的四个字让季阳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抬起头，发现程远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季阳几乎要吻上去——

"阳阳，我给小远煮了姜汤，你..."妈妈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刻。季阳猛地后退，脸颊烧得通红。

程远离开后，季阳整晚辗转难眠。第二天在学校，他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程远相遇的地方。午休时间，他躲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却还是被找到了。

"为什么躲我？"程远直接坐在他对面，声音压得很低。

季阳不敢抬头："我没有。"

"看着我，阳阳。"

当季阳终于抬起头时，他在程远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困惑与挣扎。

"我..."程远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上课铃声打断。他叹了口气，"放学后老地方见，好吗？我们需要谈谈。"

季阳点点头，心跳如雷。整个下午的课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里全是对即将到来的谈话的恐惧与期待。

放学后，季阳来到他们小学时的"秘密基地"——那个早已被扩建的校园工程覆盖的地方。程远已经在那里等着，靠在一棵他们小时候经常爬的树上。

"记得吗，"程远轻声说，"我们六岁那年在这里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季阳点点头，喉咙发紧。

"但我想...我对你的感情，已经不只是朋友了。"程远的声音有些颤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季阳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昨天，当我看到那些人围住你时，我..."程远深吸一口气，"我意识到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阳阳，我爱上你了，不是作为朋友的那种爱。"

季阳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本随身携带的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那是程远熟睡的侧脸，旁边写满了"我爱你"。

程远接过素描本，眼中的光芒让季阳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那个下午。当他们的唇终于相触时，季阳感到二十年的等待在这一刻得到了回报。

夕阳下，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紧相拥，就像他们五岁时交换的那两只小恐龙，终于找到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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